“是真的?她果真要嫁了?”
房間光線很暗,男子隔著門的臉晦暗不清。沒有人知道他此時的孤獨和悲涼。
“是啊少爺,這事兒傳開了,準沒假。”
蘇舜欽靠在門後,聽著小廝傳來的消息,苦澀一笑。腳上依舊被套著沉重的枷鎖,血印子總是好了又裂開,周而複始。可再疼也並不是此刻心肝煎熬的痛苦。
她又要許人家了。猶記的那年她穿的那身火紅的嫁衣,迤邐而來,明媚動人,美得不可方物。
如今她又要穿上嫁紗,隻是不再是為他。該高興嗎?她能找個好人家。該難過嗎?那個人終究不是他。
緣分終是差了那麼一截,一錯過便是一生。可是雲落楓,你可知道有個男人寒窗苦讀,高中狀元隻為看你一眼?你可想起有個癡兒曾為娶你,在皇帝麵前多方表現,隻為促成姻緣?
罷了,終究不是一路人。
“少爺?”
小廝朝著門縫裏看了看,有些擔心。主子還沒有忘記六公主,這事被墨硯傳開了。雖不明白為何拒婚,但愛慕之人要嫁了,總歸是不好受的。
“少爺,您沒事吧?”
怎的不出聲呐。那小廝附在門上努力的摳開一個小洞,想瞅瞅裏麵的情況。
蘇舜欽沉默了許久,便開始輕笑起來,漸漸的大聲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彎腰捧腹。動靜大的連倚靠的門都微微顫動。
笑的直搖頭,笑的眼淚盈滿眼眶。
小廝慌了,這笑裏顯然是聽不出真正愉快的。少爺在強顏歡笑?兩守門的小廝互相望了望,想出言安慰幾句,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就怕一個不好,倒惹得屋裏的人難過。
“哈哈哈哈,好!來人,給少爺上酒!”
要喝酒?小廝愣了,侍奉這麼久來第一次有這樣的要求,疑惑歸疑惑但還是聽話的端上酒送了進去。
蘇舜欽得了酒溫和了許多,也不想著如何衝出去,隻是托起酒壺往自己嘴裏灌。半壺飲罷才搖頭道:“不夠不夠,多來些!本少爺今日要一醉方休。”
小廝心疼了,看著潦倒頹然的蘇少爺不似往日那邊意氣風發,有些莫名的遷怒六公主。
“少爺,你少喝點,傷身子的。”
這麼些天沒怎麼進食,酒喝大了那五髒六腑可如何消受得了。
“酒!拿酒來!”
門就大開著,可是他不逃了,隻是半躺在地上,一個勁的要酒。
小廝無奈,隻得又拿來了些花雕放在他麵前。順帶送來幾樣下酒小菜,可是那幾壺酒被一飲而盡,盤子裏的菜肴也沒動過半筷子。
東院所有的下人都知,平時不愛沾酒的蘇公子,今日破天荒的喝的伶仃大醉,邊喝邊吟唱著‘洛神賦’,時而開心大笑,時而憂愁哀怨。
誰是他心中的洛神,下人暗裏明白卻隻言不提。
這夜,蘇府有男子徹夜不眠,對影獨酌,開懷痛飲。喝近了前半生的酒,流光了下半生的淚。
接近傍晚時分,雲落楓才從禦書房出來。早些時候被雲琉非叫去宮裏,給她看了些最時新料子,以及嫁衣的款式和圖案。
對於她的出嫁,雲琉非表現的很上心,因從小兩人較為親近些,免不了說些暖心窩子話。隻是對於賦長憶,兩人很默契的沒有提起半句。
這會兒雲落楓站在殿前,眼望著長寧宮神情繾綣。
這座王宮有過驚喜歡樂,有過悲歡離合,亦經曆過生離死別,驚心動魄。有過太多太多的記憶,不日她將遠離這片故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她想多看看,帶著依戀和不舍,也帶著期許和希冀。
太陽即將落山,已經是草長鶯飛三月春,暮時的天還是有些微涼。雲落楓獨自站在白石階上,一步步走下前殿。
不過百米外的地方,有偏偏公子默默的站在那兒。天色還不算太晚,雲落楓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誰。
他穿的很單薄,沒有如往常那般著一身華貴的官服,隻是一席玉青色長衫,立在風中搖曳,如散開的柳條,垂在湖麵蕩起點點漣漪。
雲落楓不確定他能不能看見自己,百米之外他不能見到任何東西,可他的視線卻彙集在這邊。
她不想與他正麵交集,為此還特意與小十講明,這幾日不去早朝。兩人能避則避,最好不要有任何糾葛。
可現在,他站在那裏,雲落楓卻不知道該如何打算了。是再次折回禦書房,還是……
她萬般糾結,男子卻挪動身子朝她走來。
似乎能看穿女子刻意偽裝平靜的神情,賦長憶隻是笑,依舊恬淡清淺,“今日聽了些流言蜚語,說大遼皇子要來迎娶殿下。這樣的傳聞怎會是真的。”
雲落楓一時啞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相隔不過幾丈的男子笑語晏晏,可臉上竟是小心翼翼的期待,她想說是,可有無法開口。
“殿下答應過,要與長憶踏雪賞梅,觀潮來潮去,賞花開花落。我們還沒有去看漫天流螢,沒有去看山頭落日,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還有很長的路沒有走,你不會離開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