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推開的一刹那,賦長憶背對著殿門口的身子微微一僵,還是轉過身來平靜的等待少年的責難。他已經來了很長時間,卻遲遲不肯進去,已經傷過一個雲落楓,這個往日裏對他尊敬有加,甚至有幾分依賴的少年,他卻不忍心再傷害。
雲琉非呆愣在那兒,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他望了望自己一身月白的褻衣,再看了看明黃衣冠的男子,略微驚訝,遂不解道:“攝政王這是做什麼?”
他還沒有死,為何那身黃袍就被別人穿在了身上,還是他生平最敬仰的人。
無人回答他,隻有無聲的靜默,靜的可怕。
“阿姐,這是什麼策略?穩住朝臣的心需要攝政王上陣假扮朕了?”
雲落楓雙眸含恨的瞪著沉默不語的男人,衣袖下的十指深陷掌心,痛到麻木。
“這江山已經不姓雲了,現在是大周。”
賦長憶對上少年疑惑不解的神情,泰然自若到。
不是北齊江山了?
許是沉睡太久,腿腳還有些無力,雲琉非聽完這句話,雙腿酸軟打顫,險些沒癱倒在地。
“這一定是夢。”他或許還沒有醒,這是夢裏,等他醒來就好。
“這是真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賦家從來都不是什麼忠良,我潛伏在朝多年也隻為拿回大周的江山,二皇子是我害的,廢太子是我害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幹的。”
少年一個身形不穩,腦袋一陣昏厥,人已經朝後倒去。這不可能,攝政王忠心耿耿,怎麼會做出這些事情。他不信,不相信!
雲落楓慌忙抱住他,卻因自身休養也不好加上每日被迫吸食化功力的迷香,也沒什麼力氣,兩人抱住一團癱倒到在乾坤殿門口,模樣狼狽不堪。
“小十!”
“阿姐,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們怪我不長進編織的謊言?你告訴我啊,阿姐。小十知道錯了,小十會改,你們不要鬧了好不好?”
雲落楓緊緊摟住他,兩行酸楚的淚水如泄洪般流下。她該怎麼回答,這一切都是真的,父皇離世,大皇兄死了,二哥也死了,僅留下一個苦苦支撐的他,如今信錯了人,一切都毀了,再回不到從前。北齊沒了,他們什麼都不是了。
“隻要你們肯乖乖的,不想著如何造次,朕不會為難你們,該有的皆不會少了你們的。”
雲琉非這才意識到一切都變了,難怪他一覺醒來,阿姐和母妃會說出那樣奇怪的話。原來他在昏迷中已經成了亡國之君。多可笑,父皇臨終前將江山社稷托付給他,可他卻無能將此葬送在手裏。這要他如何麵對列祖列宗,如何向先祖請罪?
“小十,沒事的,沒事。隻要你還活著,雲家的血脈就不會斷,一切都能好起來的。”
少年紅著眼眶一把推開她,霍然起身,“好起來?還怎麼好起來?阿姐,北齊亡了,我們的國家沒了。”
他搖搖晃晃地下了台階,依戀的看著長寧宮的一切,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朝夕間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明明那日他還站在這裏眺望著遠方,暗自許下一個要還北齊太平盛世的諾言,不過幾日這裏就變了主人,甚至讓他來不及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周?賦家?前朝大周是在百年前國破的,而後天下三分,撕裂成了三個國家,北齊版圖最大,可現在居然有人告訴他,賦家隻是潛伏進來的餘孽。並且已經成功收複山河,又用血紅的朱砂筆將北齊從曆史長河中畫下了句號。
“不會,不是這樣的,北齊怎麼能亡了?”
他朝著四周看去,這裏的布置還是先皇在世時的樣子,明明沒有任何不同,一切卻都變了。
雲落楓含淚看著失魂落魄的少年,恨自己心智不成熟,將一個人信任到如斯地步。花前半生都看不清的男人要用後半身的眼淚才能將視線擦亮,餘生懺悔。現實給了她沉重的一耳光,錯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覺悟。
好痛,真的好痛。
“小十,你回來。”她顫抖著聲音,四肢冰冷透底。
賦長憶伸手去拉她,眼裏暗藏著愧疚和心疼,“地上涼,當心身子。”
“滾!”
她躲開那隻修長好看的手,咬牙切齒的瞪了他一眼,“賦長憶,你怎麼不去死!”害死了北齊這麼多人,甚至父皇的死也與他脫不開幹係,為何就他一個人好好的活到現在。
賦長憶收回僵硬的手,轉身看向跌跌撞撞往台階下步行而去的少年,眼底愧色更盛。
雲琉非一路踉踉蹌蹌,眼看著這座王宮換了主子改了姓氏,急火攻心,腳步虛浮下,一個不慎人已經打橫朝台階下滾落而去。
雲落楓尖叫出聲,慌忙跑下去接住他,卻忘了自己武功被封的事實。
“小十!”她連滾帶爬的跑過去,扶起地上被摔的頭破血流的少年,由小聲的哭泣轉為放聲慟哭。
“你這是做什麼,不是說了,好好活著就會有希望嗎?皇兄們已經不在了,就剩下你一個,若你不幸遭難,我要如何向父皇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