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兩老殘局(下)(1 / 2)

祝童給陳老倒上杯酒,自己幹脆拿著酒瓶灌兩口,說:“如果陳老是為了望海醫院,大可不必了。把望海交給華夏一是不想便宜別人,二是隻有華夏能抗得起來。要感謝的是應該是我。”

“你就不問問我能為你做些什麼?”陳老慢慢抿著酒,問。

“陳老沒有與範老一般在這個時候離開,就足夠了。”

“瞧瞧這個。”陳老從口袋裏取出一隻珠圓玉潤的負桃玉猴;“以你的眼光看,它價值幾何?”

祝童接過把玩,入手就感覺不凡。玉猴高不過兩寸,身段窈窕頑皮靈秀。奇就奇在,雕著巧妙地利用玉猴的身體動作,雕出了七個或大或小的透空孔,呈勺子狀,暗合星圖北鬥七星的陣勢。

“小子不敢亂講……”祝童沉吟片刻,才說;“這是老物件,三十萬總是有的。”

“確實是老物件;”陳老接過玉猴,愛惜地把玩著;“可它隻是老物件的一部分。蘇總監來看你幾次了,沒敢打擾你。她說你還沒吃午飯,喏,我讓她放那裏了。你餓了吧,吃飯去,聽老頭子講個故事。”

祝童早看到花架下擺著個食盒,也確實惡了。聽陳老如此說就不在虛偽,拿過食盒邊吃邊聽陳老講故事。

原來,這隻玉猴本是一件大型玉雕群猴獻壽中最不起眼的組成部分。**時,陳老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幹校裏人員繁雜,多是曆次運動中被清理出的走資派,和一些反動學術權威。

陳老與範老就是在那裏結識的。

幹校建立在一座廢棄的祠堂裏,陳老和範老都屬於第一批來的,為後來者整理、建設房舍就成為他們的勞動改造中理所當然的事。

兩人年紀相仿,又都是經濟領域的幹部,很快就成為朋友。有一天,他們兩個一起挖地基,在祠堂不遠處的一株古樹下挖出了隻大缸。

裏麵有銀元之類的金銀財寶,也有一些玉器,其中最顯眼的是尊一尺高的群猴獻壽玉雕。想必是祠堂的主人為了躲避戰禍,不得不把家裏值錢的東西藏到此處。

在那個時期,這樣的發現不可能躲過幹校管理人員的耳目。他們很快就把大缸收繳並封存起來,說是要上交給有關部門。

群猴獻壽玉雕被一塊紅色的絲綢包裹著。

半年時間過去了,有一天,範老接到了清理廁所的任務,在茅坑底部發現了一塊紅綢殘片。範老來自江南,對絲綢特別是蘇繡有些研究。建國初期的時候,絲綢與蘇繡是中國的主要出口創彙產品之一。

正是從這塊殘片上的圖案中,範老認出這片紅綢正是包裹群猴獻壽玉雕的那塊。

範老不敢聲張,隻在沒人時對陳老發牢騷,說他們發現的那些金銀珠寶都被人貪墨了。

陳老忙問原委,範老就把自己的發現說了。

隔天,兩人一起去清理茅坑,在更深的地方發現了兩塊殘破的玉雕;正是那群猴獻壽玉雕中的兩隻猴子。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個玉雕被人打碎了,其中的兩塊被人扔進了廁所。

兩人一邊歎息那些人貪婪,又惋惜那些人不識貨。因為恰好兩人都屬猴,他們把兩隻殘破玉猴清理出來,每人收藏了一隻。

過了幾年,兩人相繼從幹校解放出來,陳老回北京,範老回上海,兩隻玉猴就成為他們那段歲月的紀念品。

“玉是最嬌貴的,不琢不成器,不養則神韻流失。”陳老又拿出一個物件,遞給祝童;“這隻在你看來值多少錢?”

也是一隻猴子,手裏捧著個金元寶。隻是,玉色灰暗,殘破出尚可分辨,無論才材質還是從氣韻上看,兩隻玉猴都不能相提並論。

“一兩萬吧,至多不會超過五萬。如果用心滋養幾年,請高工琢磨一番,定會升值。”祝童暗叫可惜。兩隻玉猴明顯出自一塊玉料,落到不同人手裏,命運不同,價值竟也天差地別。

“李先生再用點心思猜猜,這兩隻猴子,那隻是我收藏的,那隻屬於範老?”

“這個題目……很有意思啊。”祝童拿起兩隻玉猴,端詳片刻,思量一陣,把那隻殘破的元寶玉猴推到陳老麵前;“這隻應該是您老所藏。”

“為什麼不是那隻?”陳老眼裏泛出意思欣慰,狡黠地問。

“因為華夏。”祝童很有把握地說。

“哈哈哈哈,果然被你猜著了。”陳老放聲大笑,孩子般的得意。

陳老回到北京後,雖然對這隻玉猴也很珍愛,卻隻用心收藏起來,沒有尋找高工修補,也未帶在身邊把玩。他還留有另一份心思,想把別的殘片都找到,把這件作品恢複原貌。

幹校裏能接觸到那批藏寶的也就那幾個人,隨著政治環境的變化,那些人也逐漸失勢了。陳老尋個機會,委托相關部門啟動調查,終於把當年的事查清楚了。

那五七幹校並非什麼好去處,來到這裏的做管理的都是在被單位混得不怎麼樣的,能力出身均一般,隻是曆史清白。幹校管事的有三個,看到如此一大堆寶貝當即起了貪念。他們一商量,就把那一缸藏寶私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