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上下其手,終於從水裏撈出來兩個人,一個是餘菀,另一個是祝薈言。
餘菀嗆了水,半死不活地橫在河沿邊。祝薈言還好,隻是身上濕了。
河邊或觀看或跟著揪心的人越來越多,連奕鋸於馬上,勉強能看到昏迷之人。他聲音淡得幾不可聞,更是辨不出情緒:“當真是——蠢材。”
李述硬著頭皮問:“郎君……要施救嗎?”
月色遍灑,燈火輝煌,連奕的眸色卻隱在暗中,聲音變得格外冷:“不救她難道要給她收屍?”
餘菀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己屋裏了。即便腦子昏昏沉沉,還是吃力地爬了起來,撩起帳幃,見案旁立著一個身姿窈窕的人,正在背身擺弄著什麼。
她嗓子發幹,說話很是艱難,張了幾次口才發出沙啞的聲音:“是祝姊姊嗎?”
祝薈言聞聲,調香的手一頓,扭身回首道:“你醒了。”
餘菀輕輕地點了個頭。
祝薈言道:“近來雖沒了炎天暑熱,可燃香也不會不合時宜。看病的醫者說,你落水後受了涼,這幾日不光頭腦昏沉,嗅覺也會不大靈敏,燃香最好。”
餘菀隻是靜靜聽著。
“今日是十六,你應該去書房。”祝薈言捧著香爐走近她,“是節帥體恤你,讓你先養著。”
放了香爐,她抬手觸上餘菀額頭,又收手,往自己額上摸了摸:“還好,你沒燒起來。”
“昨晚……?”
祝薈言打斷她:“昨晚上放河燈的人多,也不知是你不小心掉下去的還是被人不小心擠下去的。我不大會鳧水,喊人施救,可那些人擔心所寄哀思不做數了,猶猶豫豫無人及時下水。我沒辦法了,隻能跳水一試。我跳下去後,又叫嚷了一番,這才引了人援手。”
餘菀越聽越覺著自己腦子不大好使了。昨夜在河邊放燈時,好像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可她並未在此事上糾纏,而是慚愧道:“欠了姊姊人情,不知要如何還上?”
“你不必謝我,並非我將你救上來的,就連我自己都是被撈上來的。你要謝啊,該去謝節帥。”
餘菀點了個頭。
祝薈言挨著她坐下來,又道:“到底是我要帶你去放河燈,累你遭了這份罪過,我去求了節帥,我不去書房的時候便來照看你,你可要好生養著才是。”
餘菀依舊跟她客套:“姊姊年長於我,又指教我學規矩,我怎麼敢勞煩姊姊照料?”
祝薈言隨意笑笑:“反正也不差這一次。”
祝她說照料人,當真是乖覺,又是搬食案,又是給餘菀擦手漱口又是端藥,無微不至到令餘菀惶恐。
大概是餘菀落水後連帶著腦子也進了水,這才睜眼不足一個時辰便又困倦了,躺在榻上沒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一連幾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睡得時辰長還是醒的時辰長了。
近來連奕均在節堂裏忙,離開節堂時已過了子時,便會直接回臥房歇著。這日,他有了空閑時間,便去了書房。
此時,餘菀和祝薈言均不在此,以致連奕再踏進書房時覺著這裏有些清冷。
他在書房坐了會兒,問:“她還沒好?”
當日河邊的放燈人將餘菀撈上來的時候,她嗆水嚴重以致昏迷,吐了幾口髒水依舊沒見醒,眾人隻得將人帶回來,請醫者看過後,說是受了驚嚇,兼之泡在水裏難免受了涼,至少要將養上五六日。
如今都過了七八日了,還不見好,誰知是不是倆人趁機躲懶曠職。
李述卻不敢拿此事拱火,而是小心地解釋:“今晨,祝娘子過來時說,餘菀就快好了,不過整個人尚不大精神,看上去還需養上兩三日。”
連奕目光淡淡地盯著書案,語氣依舊是淡淡的:“養著吧。若是這點兒小傷病都養不好,日後也不必做別的了。”
餘菀從榻上起身時,屋中的香爐依然冒著白煙,卻難以蓋一股刺鼻的藥味,她不禁皺了眉頭,移步至窗邊,隔著一道窄瘦窗縫看去,見祝薈言正在她屋外煎藥,一手拿開蓋子,放在一旁的小幾上,又用長匙輕輕攪著藥草。
那認真又小心的模樣,足夠讓人感動。
可餘菀隻是提嘴輕笑了一下,回眸看過那香爐,抬手推開了窗。
“吱呀”聲響起,擾了祝薈言的進程,她抬眸,和餘菀的目光對上,笑道:“我還以為你又會睡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