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奕下令責浣衣房的那天, 正是胡氏領著兒子去溪邊見餘菀的日子。
胡氏請求餘菀褚健生識字寫字,想讓師生之有塊安靜場地。浣衣房有接連斷的劈裏啪啦聲,學起來大宜, 是以胡氏同浣衣房的管事婆子說了實情後,又主動提出可每日提桶來溪水邊浣衣的活兒, 當然,餘菀也得來。
管事婆子沒什麼見, 旁的浣衣娘也會有什麼滿, 畢竟整日做活兒太累,能路多歇歇才好。
胡氏和餘菀一人拎著一大桶髒衣了溪邊。多時,來了一個肩上扛著扁擔, 扁擔上掛著木桶的,正是胡氏的兒子。
明人眼裏是胡氏的兒子幫著浣衣, 內裏卻是胡氏要讓兒子行個簡單的拜師禮。
胡氏的丈夫從軍後沒幾戰了,那時胡氏要照顧孩子十分易, 後來家中又遭了災,得賣身為奴,幾經輾轉進了節帥府。胡氏成了浣衣娘後, 寧可讓兒子過來為奴, 這樣免了日後從軍的可能,好歹能留下一條性命。
去參軍, 能去建功立業, 胡氏看兒子漸漸長大,卻整日窩在這小小浣衣房挑水倒水,心中多有悔。
如今浣衣娘之中有識字且會寫字的人,她想著,讓兒子認幾個字, 若是懂個聖賢道理最好了,萬一哪日被貴人看上也是一番造,算被貴人看上,自身長了見識也是錯的。
胡氏的兒子名叫褚健生,比餘菀小一歲多,長相白淨,算得上眉清目秀,正式見餘菀時有羞赧,卻故扯出了笑,露出兩顆虎牙,而後又板正了臉,叉著手給她行了個禮,還端端正正喚了聲:“師。”
餘菀平生頭一次聽旁人如喚自己,有局促。時秋風乍起,秋葉飄落,皺巴巴的溪水裏多了幾片打著旋兒的黃葉,映出兩個輕人自在的麵容。
餘菀推辭道:“哪裏能當師了,你還是和大家一樣叫我菀兒吧。”
未待褚健生說話,胡氏已然擺手:“成成,能這麼叫,您是師,該稱呼先生的。”
餘菀卻笑了:“在這個地方叫先生,倒是成樣子了。”
“還是你想得周。”胡氏也露出個笑,“如這樣,你長他一歲多,若是嫌棄他,讓他換你一聲姊姊吧。”
餘菀想在這瑣事上費力,既然胡氏這樣說了,那由著褚健生來叫是了。因著褚健生叫餘菀姊姊,餘菀也改口喚胡氏為胡姨。
可褚健生還是要給她行拜師禮,餘菀製止了。
她堅持拒絕舉,胡氏和褚健生退步了。胡氏看著餘菀和褚健生互相別扭的樣子,知怎麼的,腦子裏閃過讓她兒子和餘菀湊一塊兒過日子的想法。
正當她神遊物外時,耳畔急切的呼喚將她拉回現實:“胡娘子,趕緊帶著阿生還有菀兒回來!大事好了。”
這邊的三人尚且知浣衣房能出什麼大事,然而聽那前來傳話的浣衣娘急赤白臉地叫人,也免都提起了心。
胡氏自認她這做法是什麼罪過,出得大事。者說,她平日做事從偷奸耍滑,且餘菀來了這十幾日也是穩重踏實沒有出過岔子,她兒子擔水倒水更沒出錯的可能,是以她確定今日這所謂的“大事好”會是有驚無險。
然而,剛邁進浣衣房的門時,見著滿院的人跪了一地時,胡氏身上的熱汗瞬轉涼。
上頭說浣衣房的人憊懶懈怠,部罰跪兩個時辰,供晚膳。
眾人尚且知是哪個懈怠了,更知那所謂的上頭是何人。
浣衣房的管事婆子從未遇過這種事,硬著頭皮,彎著身衝那前來傳話的人說好話:“婢子尚知是何人出了差錯,可是惹了哪位貴人更替幹淨衣裳?”未見來人說話,她又說,“若是這裏所有人都罰跪,必會耽擱浣衣時,更供上貴人們替換新衣了,可、可否酌情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