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夷水南岸的雲越營地有點點星火, 那是雲越士卒營地裏火把散發的光芒,如果仔細看的話,還能望見更遠處彭縣城牆上的微光, 那是守卒點燃的,用於取暖、照明的一堆堆燎火。
金穀渡口的融兵營地就在南夷水的北岸,它與南岸相望, 營地同樣點起一支支火把,一堆堆燎火。
昭靈站在瞭望台上, 望向河對岸,夜風在他耳邊呼嘯。
整理被風吹亂的衣袍, 衛平道:“而今革去鄭信和屈駿的職務,太子命桓伯宴與景鯉上任孟陽城,日後由他們來治理孟陽城, 恩威並施, 願雲越西部的叛亂從此絕跡。”
桓伯宴是桓司馬的孫子,很有威信, 在攻打維國章城之戰中立下赫赫功勞。
景鯉是守藏史景仲延之子, 繼承景仲延的品格和才能。
革職庸臣,任命能臣管理雲越西部的冶煉重鎮, 前任犯下的錯誤,下一任修正。
“由他們來治理孟陽城,是合適人選。”昭靈頷首。
他十分了解這兩人, 知道他們能勝任。
衛平道:“桓伯宴還在維國章城,景鯉已經從寅都出發,大概三日後能抵達孟陽城。等景鯉到來,公子與屬下就能離開此地了。”
昭靈和衛平前來雲越,平亂不是他們的要務, 隻是這回刑徒造反影響巨大,事情嚴重,兩人不得不在雲越西部停留。
衛平問:“不知公子是要返回寅都,還是繼續前往雲水城?”
選擇之一,昭靈返回寅都,親自向太子陳述越潛率領刑徒造反的事,避免遭朝中大臣議論,中傷。
選擇之二,昭靈繼續留在雲越,完成巡視雲越的任務。
昭靈道:“你我在雲越舊地的事情未了,等巡視完雲越,再回寅都。”
他背著一隻手,屹立在北風中,那副果毅的模樣,衛平覺得有幾分像太子,不愧是親兄弟。
淩晨,南夷水的水濱寒風呼嘯,將駐紮在河邊的融兵帳篷被吹得啪啪作響。
昭靈入宿金穀渡口的駐軍營地,營地簡陋,他坐在粗糙的木案前,案上擺放著一隻密封的書函。
他拆去書函上的封泥,打開書函,從裏頭取出一束帛書,細細讀閱。
油燈昏黃,相伴著風聲。
這是一封來自融國寅都的書信,由太子親筆書寫,文字親和,見字如晤。
好幾天前,昭靈就將刑徒造反,賊目是越潛的情況上報太子,他沒做任何遮掩,如實相告。
太子寫這封信時,已經知道刑徒在越潛率領下造反的事。
讀完太子的書信,看到那一句句關切的話語,昭靈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夜風敲打窗戶,營地的窗戶關不嚴實,時不時發出聲響,在這敲擊聲中,昭靈親自研墨,將一塊白帛在木案上攤開。
昭靈執筆書寫回信,將這幾日的戰況跟太子稟報,白帛上留下一行行墨字,書寫者一氣嗬成,文字精準簡潔,不施華彩,秉筆直書。
擱下毛筆,昭靈低頭看自己執筆的手,拇指上沾有一塊墨跡,他取來絲巾,想擦去墨跡,那墨跡還沒幹,在手掌上洇開。
端詳自己的手掌,昭靈想起刑徒攻打孟陽城那日,也是他親手射傷越潛那日,殘陽似血,晚霞照耀下,他的手上也仿佛沾染鮮血。
昭靈起身走至水盆邊,將雙手放在冰水中清洗,冷得打寒顫。
南下雲越,不是來遊玩和享受,他身負重任。
這些天來,昭靈不在乎入宿的地方是屋舍還是山野,不在意下腹的食物是否可口,也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帛書的墨字在逐漸變幹,油燈越來越暗,小小的燈芯浸泡在油裏,燈芯已經燒去一截,像似即將熄滅。
昭靈挑亮燈芯,他卷好這封回複太子的帛書,將帛書放入木函裏,等太子收到這封回信,得是好幾天之後了。
走至低矮的木床,昭靈脫衣臥下,此時離天亮已經不遠,他在瀟瀟的風聲中睡去。
“咚咚。”
是輕輕的敲門聲。
昭靈從床上醒來,睜開眼,見到天已經亮起,門窗外有人語聲。
“公子,桓通將軍遣人送來捷報!”
門外傳來衛平的聲音。
隻有衛平敢在房門緊閉的情況下,叩響門扉,打擾昭靈。
昭靈道:“進來。”
房門很快被打開,衛平進屋,守護在門外的護衛立即將房門關上,他們知道公子靈還沒起床。
“稟公子,北地賊目常貴占據的最後一座縣城已經被攻破,常貴率眾潰逃入山林,賊寇被打殘,已經不足為患。”衛平手中執著一冊竹簡,他立在床幃外。
此時是早上,可能還沒到巳時,衛平和昭靈一樣是淩晨才入睡,而此時他已經穿戴整齊,精神抖索。
昭靈背對衛平,從床上坐起,說道:“造反的百姓沒經過訓練,武器又弊陋,賊目和其手下將員,要是沒有出眾的才幹,絕無可能戰勝王師,失敗是早晚的事。而今雲越北地平定,需要擔心的已經不是北地,而是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