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姝娘擔著劉淮媳婦的名頭,生生守了活寡。
直到一年前,劉獵戶夫婦相繼離世,獨留姝娘一人住在了劉家空蕩蕩的院落裏。
正說道間,隻見小溪對麵,春桃跨過木橋而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梳著婦人發髻,戴著藍頭巾,背著竹簍的年輕女子,正是秦姝娘。
離得近了,她勾唇輕笑,同婦人們招呼。
她這不笑還好,一笑可讓溪邊眾人看愣了神。
可不怨村裏那麼多男人惦記,要說這劉家寡婦實在長得好。
沒來劉家前,秦姝娘雖眉眼生得不賴,可因佃戶家活重又不給吃飽,未免有些麵黃肌瘦。可自打嫁入了劉家,劉家夫婦將這些年沒能給劉淮的愛都轉嫁到了姝娘身上,是真心將姝娘當親女兒疼,處處揀著好的給她,也不舍得讓她幹重活。
四年下來,姝娘逐漸張開了,身子跟抽條的楊柳似的,高挑纖細,皮膚養得白皙透亮,姿容愈發出眾。鼻梁高挺,眉若遠黛,尤其是一雙秋水剪眸笑起來流光溢彩,顧盼生姿。
原本裹著臃腫的冬衣也看不出姝娘的身姿,可如今天兒熱了,輕薄的春衫一換,隨風裹出姝娘細柳般的腰肢,盈盈一握,連帶那胸脯鼓鼓脹脹,竟比去歲入冬前還要豐腴幾分,擠得那一身衣裳明顯小了尺寸。
見一身布衣荊釵的姝娘將眾人目光都吸引了去,王竹兒心中不爽利,扁了扁嘴,旋即笑著提聲道:“姝娘,我看你這頭巾戴了好些年都舊得發白了,我那裏還有做襖子剩下的邊角料子,不如你拿去,做個頭巾正好。”
姝娘隻笑了笑:“不用了,你那些料子金貴,還是自己留著,做個帕子也好,我這頭巾還能戴呢。”
王竹兒本想向姝娘炫耀,順勢膈應她一番,沒曾想姝娘說話間落落大方,沒有一點嫉妒的意思,王竹兒頓覺得沒趣,轉念一想,自己跟一個寡婦置什麼氣。她往後是要被哥哥接進京城過好日子的,不像姝娘,一輩子都得在這偏僻的村子裏種地苟活,多可憐埃
如此想著,王竹兒心裏好受了許多,不再理會姝娘,轉而繼續叨叨起她哥哥王卓送來那些好物什。
離溪邊遠了一些後,春桃忍不住輕哼一聲:“你瞧她那幅嘴臉,得意得跟什麼似的。”
姝娘淡然一笑:“她哥哥為國盡忠,現在當上了將軍,她高興也是難免的。”
“姐姐你心真大,她一向嫉妒姐姐你長得比她漂亮,你難道看不出來,剛剛她就是故意向你炫耀呢1
“你呀你,可別說了。”姝娘提了提背簍,她向來不在意這些,“與其嚼這個口舌,不如多繡兩塊帕子,學做兩道菜。”
兩人說說笑笑地回去,還沒入家門,就見一輛騾車停在劉家院門口,秦老三從車上跳下來,急匆匆道:“姝娘,你趕緊回去吧,你爹昨夜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下來,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秦老三還沒說完,春桃就皺眉扯了扯姝娘的衣袖,姝娘低頭笑了笑,回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她哪裏不明白,這隻怕又是她爹娘使得什麼伎倆。
自打劉母去了,劉家無人以後,秦佃戶就時時起這種心思,對外說是看她年紀輕輕太可憐,心疼她,其實就是仗著是她親爹,想再賣她一回。
“摔下來請大夫看看就是,三叔來找我做什麼。”秦姝娘繞過秦老三,往院子裏走。
“你這是什麼話,姝娘,那好歹是你爹,他傷得可重了,流了好多血,現在躺在床上動都動不得,他就想見你一麵呢。”
姝娘放下背簍,唇角輕揚,像聽到什麼笑話。
秦佃戶可從沒在心裏把她當成女兒,就是真要死了想見的也不會是她,在他眼裏,院子裏那頭耕地的老牛和下蛋的母雞都比她來得金貴。
“我還是不去了,打我從娘胎裏出來我爹就不待見我,沒看見我倒還好,若是見著我反被氣死了怎麼辦。”
見姝娘默默挑出竹簍裏的藥材,不為所動,秦老三急得直冒汗,他可是提前收了錢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鄰戶的籬笆門一開,孫大娘從裏頭走出來,勸道:“姝娘,你就回去看看吧,這過年你也沒回去,今兒是上元節,正好回家和你爹娘聚聚。”
“娘1
春桃正要說什麼,孫大娘瞪她一眼,將她拉到身後,繼續語重心長道:“不是大娘愛管閑事,大娘是為你好,要是你爹真出了什麼事兒,就你娘那張厲害的嘴,隨便叨叨兩句,這不孝的名頭壓下來,這十裏八鄉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姝娘聞言,手上的動作一滯。
孫大娘這話說得不錯。長平村和周遭幾個村雖是貧瘠,卻尤為重孝,她倒不怕自己名聲變臭,可現在她到底是劉家媳婦,斷不能因此給劉家抹黑,教她公婆擔上沒教導好兒媳的罪名。
“是啊,而且姝娘你不是會醫術嘛,正好去給你爹治治。”見姝娘略有動搖,秦老三連忙趁熱打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