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設宴在燕台,臨水之榭。
碧色的曲江池中波光不定金浮動,尚暖的秋風裹挾著半黃不青的落葉打著卷兒地路過,溫度倒是十分宜人。
說是設宴,其實並沒什麼酒菜珍饈,桌上隻有幾樣最尋常不過的下酒果子,但桌上三人都不在意。
他們三人是繞桌以鼎足之勢依次落的座,在未遲落座時離歸越詢問性地向容桓一挑眉。
“認識一下吧,這是我的半個腦袋,我的諸葛先生。”容桓顯然看懂了好友的疑問,於是笑道。
“看來這位便是傳聞中的靜嬪娘娘了,久仰。”離歸越笑著衝未遲一拱手。
“這話該是我說,鎮南王離歸越,實在是久仰大名了。”
“我說你們,今日可不是給你們相互客套用的。”容桓故作吃味的樣子,屈指敲了敲桌麵打斷兩人的一來一往。於是諸人對視一眼便都笑了起來,仿佛那些關於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都煙消雲散去了。可該談的終歸是要談的。
“難得見你帶……嗯~人出來見我總是要問一問的嘛。聽說靜嬪娘娘是兩陝總督府的千金?”離歸越不為容桓所動,繼續問。隻是這問題也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場麵靜了那麼一息。
“自然是她,不然我一個後宮還能有兩個靜嬪嗎?”容桓拎起小酒壺親自給離歸越斟滿了一杯笑著打了圓場。
“是我問錯了。”離歸越笑笑向桌上兩位解釋道:“我無意冒犯,實在是一時之間,覺得娘娘長的倒有些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天下那麼大,無奇不有,有長得像的有什麼。”
“陛下教訓的是。”
“行了吧,這也沒有什麼外人,你我何必那麼客套疏遠。”容桓手裏剝著個橘子道:“怎麼樣?說說看吧,那夏兗是做了什麼天怨人怒的是叫你看不過去了?”
“這……”離歸越遲疑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身利落男裝打扮的未遲,欲言又止。
“你隻顧說。”容桓把剝好的橘子一點點清幹淨了經絡,自己吃了一塊,然後又將它一分為三,先給未遲遞了,接著再把另一份遞給離歸越,一邊道:“若須要避著她,我何必帶她來此。”
“他該死!”離歸越沉聲道,“他徒有清正的虛名,實則貪汙受賄,蓄養歌舞樂妓一樣不缺,按說他一個禦史俸祿才多少?原他家中又有多少錢財?且禦史與父母官不一樣,他不能直接地從那些百姓士紳處獲得財物,所以他販賣軍情!”
“我南大營的將士們出生入死浴血奮戰保一方平安,可他倒好,隻為一己私利買賣軍情!實在死不足惜!這樣的人,便是再有十個百個我也見一個殺一個!”
“照你說來這夏兗的確該死,而且你的話我也是信得過的。隻是——此次你未免衝動魯莽了些,你明可以先穿書與我或上折子彈劾,問罪便按問罪的流程走。”
“軍中事物向來刻不容緩的,若走章程,慢則一年半載,快總要一月兩月,給了他們反應的時間,一層層傳令調查,層層維護。真正處不處得了罪不提,便是能處得了罪,在這期間誰能保證他不會狗急跳牆?”
“南大營的將士,每一個都是我離歸越的兄弟,是我的命——我可以忍受他們死在戰場上,作為一個英雄,為國為民,若是為別的——”
離歸越看著容桓,神情極其認真,他一字一頓地說:“誰威脅我性命,我便同他拚命!顧不得什麼魯莽不魯莽的!”
“你這說的。”容桓忍不住露出一點無奈的笑來,“簡直是指著我鼻子在罵——選官不當,用人不明,官場暗暗,江山危矣!”
“……那倒也不是你的錯,這些都是千年不改的弊政了,哪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的……”離歸越摸了摸鼻子,忽然有些訕訕,覺得自己剛剛大約是講得太激動了。
“你是如何知道他販賣軍情的?”未遲突然開口問。
“我們在軍中抓到了人,截獲了情報並拿到了供詞。”
“確認過筆跡和證據了?”
“對,沒有問題。”
“怕的就是沒有問題,這樣掉腦袋的事,從前半點風聲沒有,現在居然被你就這樣撞見了,還特別容易查——”未遲屈指扣了扣桌麵,一點沒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多麼容桓化,她說:“夏兗此事也許是真的,但你確實中計了。”
“此事既然是真的,他們能對我這樣?”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真的假的有什麼重要,民心所向便可以了。他們沒想能殺了你,他們隻是想削你兵權。當然,如果可以一下將你貶為庶民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