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下人的命都不是自己的,日子更不屬於自己。
天不亮早早的起來梳洗打扮,然後分散到各處去當差了。
大奶奶愛幹淨,一點醃臢氣味都聞不得。
所以這院子裏使喚丫頭百十來人,從早到晚都要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頭發要洗幹淨,梳的一絲不苟,還要抹上頭油;不能吃有氣味的東西,吃完飯要用薄荷泡過
的水漱口;不能吃太飽也不敢多喝水,伺候主子不能隨意離開;衣服晚上睡覺都要掛起來,不能皺皺巴巴;鞋襪也要經常換洗,不能有味道……
能進屋伺候的那就更不一樣了,不但要幹淨整齊還要模樣周正,光長的好還不行,還要那種長相喜慶的,做事穩當的,言語可親的,身量適中,走路板正的才能被選中。
進了屋子時時刻刻都要帶著笑意,不能哭喪個臉,壞了主子的興致,要會說話,說吉利的話。
但凡入了正院,沒有不想著進屋子的,但凡進了屋子沒有不想著貼身伺候的,熬到貼身伺候了,又想著成為心腹,進一層有一層的好處,進一層有一層的權柄,進一層有一層的榮耀。
大家都是下人,但下人也分三六九等。
就大奶奶這邊,大丫鬟八個,二等丫鬟十六個這都是貼身伺候的,在正院屬於體麵人。
餘者還有三十二個在正房做雜事的三等丫鬟,月錢三等丫鬟都一樣,但正院裏人多活少,分例賞賜都不一般,逢年過節大奶奶都會撒錢,也屬於擠破頭的好差事。
除此之外正院有小廚房、有醫女、有小庫房、有采辦……皆與官中不通用,都專管大奶奶和二小姐的事宜。
正院裏大丫鬟最體麵,管理著院子裏的二等三等丫頭,能貼身伺候,凡事也能拿主意。
闔家各門各處管事媽媽、小廝書童管事的見了正院的大丫頭都是要客客氣氣巴結著的,嘴裏說著熱絡話。
便是家裏的姨奶奶們見了正房的大丫鬟,也是願意問上一兩句的。
尋常人家不得寵的姨太太,有時候過得日子還不如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體麵。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身在其中,定力稍稍不足就是隨波逐流。
隻是細微之處瑣碎又磨人,是丫頭的殊榮也是枷鎖。
她跟三奶奶有緣分,若是在三奶奶屋子裏,便是為了報恩,她自然要爭上一爭。
爭上去了,就是貼身伺候,朝夕相處,時間長了自然親厚。
但在大奶奶屋子裏她卻不想過分出風頭,爭到貼身伺候又如何?
因為來就補了大丫頭的缺,更多的時候她還想避避鋒芒。
安心做一個透明人,平安度日,靜待時機。
靜逸在的時候就教她這院子裏規矩禁忌,大奶奶的喜好習慣,靜逸不在的時候她就做繡活,輕易不肯出去轉的。
初來乍到根基不穩,到處亂轉,指不定遇到誰不遇到誰,那就是惹事。
出了事,難道指望三奶奶替她出頭?
那不能的,做下人的要安分隨時,凡事不能指望主子太多,更何況現在三奶奶還不是她的主子。
有了這個認知,陸香香便靜下心來做事。
在大奶奶這裏有個好處,綾羅綢緞各色繡線的供應都是應有盡有。
也不必像在家的時候,缺食少穿,買一匹布攢好幾年,愛惜綢布,絞盡腦汁的想法子省著用,繡帕子香包巾子,做鞋襪領子鞋子都要用碎布。
在這裏如果說做繡活,綢布隨便用,她們正院的丫鬟去繡房領東西,人家見了都要陪笑臉。
就是靜逸這裏都有幾匹今年最時興的料子,任由她去支配。
除了公中發的衣裳,她們有空也可以自己做衣服,針線好的丫頭多半會預備一兩套貼身穿的,穿在裏麵自己動手做細致的花樣。
有了這個便利,她便專心針線繡功,把以前想繡沒有東西的繡樣都繡出來,把以前想做沒有做的衣服鞋襪都預備上。
今日是大丫頭長思當值,晌午裏靜逸安排完院子了瑣事,伺候大奶奶歇息了,就回到住處。
誰知道靜逸走了,大奶奶又醒了。
“長思,拿口水來。”
大奶奶馮氏睡不著索性就坐起來了,在床上翻來覆去更是難受。
長思扶著馮氏坐起來,拿墨綠色的祥文方枕頭替主子把腰墊好,自己才轉身去取了一杯玫瑰露給大奶奶。
“昨晚也沒有睡好,這會怎麼又醒了?我看奶奶近些時日總是睡得不踏實,飲食上也厭厭的,醫女總說不要緊,又拿不出像樣的方子,要不抽空找劉先生過來瞧瞧。”長思把床上的水藍色幔帳用銀鈿鑿花的鉤子都掛起來,方便伺候大奶奶。
長思口裏說的劉先生原本在宮裏當差,是聖上極其看重的一位禦醫。
前幾年年紀大了就上了折子辭官修養,不進宮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