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下(1 / 3)

周白清一把捂住他的嘴,警覺地坐在黑暗中,本是反鎖上的門被人輕鬆撬開,門縫隙開,一道黑影閃身進來。周白清不想泄露真容,掀起被子想要去蒙那個黑影的腦袋,誰知黑影身手敏捷,抓住被子一角順時針旋轉數圈,將條薄被絞成了繩索狀,同時施加在被子上的力道也因旋轉被放大了數倍,如同條蛟龍向周白清盤旋飛來!周白清趕緊將被子脫手,竄到了門前,敲了兩下牆壁試圖叫陳十七過來幫忙。陳十七那裏並未傳來響動,而黑影已經到了豔陽天床前,周白清也顧不得會暴露身份了,飛步要去擒那黑影。兩人在黑暗中過了五六招,黑影的招式清奇古怪,周白清一時品不出是哪門哪派,但那黑影的實力絕不在他之下。周白清收手躍到窗邊,那黑影也停下手來,想必也已經摸清了周白清的底細,明白長久糾纏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兩人在黑暗中屏息僵持之時,陳十七匆忙趕到,他從門外進來,無聲地溜到周白清身邊,黑影似是明白了他在形勢上落了下風,弓起身子挪開兩步,打起了衣櫃旁邊一扇小窗的主意。陳十七和周白清在黑暗中分開,周白清把守房門,陳十七施展輕功,側步踩牆六個騰空步到了黑影麵前,他正要出手抓那黑影,房間中忽然亮起燈光。周白清大驚失色,忙掩住自己的臉,而陳十七和黑影打了個照麵,兩人雙眼均因突如其來的強光而緊閉了一秒,但手上都沒怠慢,陳十七出拳,拳及黑影左胸口,被黑影右臂擋下,黑影推掌,掌風波及陳十七腹部,手腕被陳十七向外格開。

萬般寂靜,坐在床上,手裏按著台燈開關的豔陽天直起了身子,拖著慵懶的腔調,低聲疑問:“咦,怎麼是你?”

周白清聞言,透過指縫看那個黑影,陳十七這時終於適應了燈光,亦望向那黑影,他與周白清幾乎是異口同聲,道:“是你??!”

兩人又同時驚訝於對方的反應,陳十七看向周白清,奇道:“你認識他??”

周白清已無心遮掩自己的身份,垂下手道:“他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過的萬佛寺那個問心和尚!”

問心和尚聽到自己法號被提及,豎起右手掌低頭道:“多有打擾實在抱歉,和尚不過是想來還一樣東西給二位。”

周白清道:“你說要還東西給我和豔陽天?”

豔陽天這會兒正趴在床上看問心,眨巴著眼睛不說話。問心和尚自僧袍內摸出樣東西,上前要遞給周白清,卻被陳十七攔下,陳十七警惕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他們兩個人在我這裏??”

問心微笑:“和尚也看報紙看新聞,通緝犯逃到江河的事和尚也知道,隻不過要找他們二位費了番功夫,去了好幾家武館才找到了這裏。”

陳十七道:“你所謂的費功夫就是闖空門吧?江河這麼大,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在水原路?”

問心道:“他二位都是練武之人,練武之人在水原路有幾個朋友有什麼稀奇的?”

他二人對話之際,周白清想起了什麼,問陳十七道:“慢著!你不知道他是萬佛寺的和尚,那你認出他是誰??”

陳十七斜挑起眉毛,道:“他?他就是南奉天的親生兒子!之前調查時無意看到過他一張照片,絕對不會錯!”

周白清大驚,他想起了那位矮瘦住持告訴他的那個故事,他還聯想到問心和尚那一手好功夫,再加上他撬鎖闖空門的本事,難道……

周白清衝陳十七使了個眼色,陳十七點了點頭,兩人把守住門窗,暗暗在拳中聚氣。問心眉目沉靜,並未否認自己的身份,他道:“和尚現在不過是個和尚,這身本事也有些日子沒用了,要不是剛才來屋中探訪時這位施主向和尚拋來的棉被中暗含殺意,和尚也不會冒然出手。”

周白清道:“那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我?”

問心伸出手,攤開手掌,周白清伸長脖子看,問心和尚掌中似乎是顆黃色的豆子,可在定睛一看,哪裏是豆子,赫然是枚棕黃色果核。

周白清不解:“這就是你要給我們的東西??”

陳十七湊上去要看個究竟,可問心立即合起了手掌,睨視他道:“這是給他們的東西,不是給你的。”

陳十七撇撇嘴,對周白清道:“那你還不趕緊拿過去?”

周白清打了個手勢,問心將果核輕輕拋出,陳十七見了,半個弓步上前,伸手要去搶,沒想到他手指才碰到果核便被一股渾厚紮實的力道撞開,若不是他旋轉雙臂,急退兩步,一掌打在牆上將這股力道化解,恐怕那隻去抓果核的手已經喪失知覺!陳十七在牆邊站穩了腳跟,不由佩服起問心的本領,他重新將問心打量了遍,拱手道:“是我小看了和尚的本領,你今天若是想走,我和周白清兩個人都攔不住你。”

問心道:“施主言重了,雕蟲小技罷了。”

周白清看陳十七被果核彈開,本已做好萬全的準備,沒想到問心拋出的這枚果核,不偏不倚地落到他手掌心,輕的如同羽毛,不帶一點內力。

周白清也將問心重新打量了個遍,陳十七說得沒錯,問心若真想走,他和陳十七兩人聯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剛才在黑暗中與周白清比劃那幾招,顯然沒有用全力,數招之後他停手或許是已經認出了周白清,卻不巧碰上陳十七進來,以問心的身手肯定不會怕他們,一定是不想被第三個人知道他來了武館才想從窗口離開。可如今他被陳十七看到了,他又為何還不走?單單是為了給他這枚果核?要是他不想被人看到,又想留下果核,那大可趁陳十七進來,燈還沒亮時,就把果核放在桌上、床邊,哪裏都好,再溜之大吉,豈不是誰都不會看到他?可他偏偏留了下來,實在是奇怪。

周白清雖滿腹疑惑,可還是將眼神從問心身上移開了,他捏起果核拿近了端詳,果核兩頭尖尖,中間鏤空,帶著股醉人的香氣,正是枚精品核雕。周白清忙問陳十七要放大鏡,陳十七一走,周白清就問問心:“你真是南奉天的兒子?”

問心閉著眼睛,嘴唇翻動,似是在念誦經文。

周白清又問:“那那個女的,是你……是南奉天的……”

問心沉默,周白清也不好意思問下去了,他便打聽起那個核雕是從哪兒來的。

問心答道:“正是從二位帶給我的鈴鐺裏來的。”

“鈴鐺?”

問心道。“是,那串鈴鐺共有五十六枚,其中一枚不響,裏麵藏著的就是這枚果核。”

“那你為什麼要把它給我們?鈴鐺是給你的,說明裏麵的東西也是要給你的。”

問心道:“鈴鐺的主人不是和尚,和尚隻是個和尚,東西是你們帶來的,和尚隻能把東西還給你們。”

周白清瞥了眼還趴在床上的豔陽天,道:“剛才要不是他開燈,你怕是已經走了吧?你不想讓別人看到你?”

問心道:“和尚本不該來。”

問心在後頭還加了句:“和尚也不會去告密。”

周白清道:“那你為什麼還不走?”

問心睜開了眼睛,道:“剛才不走是和尚不想傷人,現在不走是因為你們帶來的東西,隻有你們兩個看得。”

周白清苦笑,原來這問心和尚留下來是為了提防陳十七的。陳十七很快帶回來個放大鏡,周白清把核雕湊在放大鏡下看時,問心把陳十七看得死死的,陳十七無奈道:“和尚你又怎麼知道他們就是該得到這東西的人?要是你給錯了人可怎麼辦?”

問心道:“東西不是和尚給的,要是錯了,也是別人所托非人。”

陳十七笑了:“哈哈哈你這和尚真是有趣,那我問你,你信不信真是周白清殺了你爸?”

問心道:“和尚信佛,我佛慈悲,南無阿彌陀佛。”

陳十七笑得更厲害了,他看周白清,催促道:“你看完沒有?”

周白清收起了核雕,道:“看完了。”

問心聞言,飛步到他身前,右手食指、無名指屈成眼狀,撞開周白清緊握核雕的手。周白清毫無防備,手腕一震,拳頭鬆脫,核雕飛至半空,問心拈了個睡蓮吐蕊的指法,彈開果核,果核登時在空中碎裂,無數粉塵散落,躺在床上的豔陽天打了個噴嚏,揉著眼睛坐起身,來來回回看屋裏另外三人,好似在用眼神編織著一張網。

陳十七手裏撚了點粉塵,氣道:“你這和尚怎麼這麼急性子?要是他還沒記住可怎麼辦??!”

問心道:“那是他的事,與和尚無關。”

言罷,問心便要離開。周白清看著地上的粉塵,感慨道:“看來和尚是真放下了。”

這話引得豔陽天爆發出陣大笑:“胡說八道!他要是放下了還會去看那串鈴鐺裏有哪顆沒響?”

周白清一愣,再看那走到屋外的問心和尚,月光灑落在他肩頭,他形單影隻,背影無限落寞,行到牆邊,三兩步飛身上牆,黃色衣袖如蝴蝶展翅,振動兩下即被茫茫夜色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