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副打扮?“李豫幫他把話說完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劉經有些尷尬地低下頭去,不再說什麼,大概是覺得這樣問有些唐突。
李豫笑著擺擺手:“沒什麼沒什麼,劉兄你覺得奇怪,這很正常。覺得我奇怪的人不在少數,我都習慣了。”說著,李豫又支起了腮,“怎麼說呢,我從小就經常這樣穿著,一開始是因為這樣出門方便,當然也是為了好玩——我爹爹總是說我玩心太重,經常想一出是一出——哎,總之,穿著穿著就習慣了。”
劉經笑了笑,道:“姑娘還真是前所未有的奇女子。”頓了頓,忽然想起來,“我還不知道姑娘怎麼稱呼呢。”
“李雲霄。叫我雲霄就行。”李豫拱手道。
劉經亦回了禮。兩人熟稔過後,氣氛便活絡了許多,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李豫從劉經口中得知了許多京城的消息,雖然她一直和田嘉柔有書信往來,但京城和齊州相距遙遠,即便用快馬,一封信往往要幾天時間才能寄到,所以兩人交流並不多,每次都隻是關切幾句,說一下家裏最近的情況,李豫偶爾還會給田嘉柔寄去詩詞。對於京城的其他事,李豫雖關心,卻並不知曉。
田紹被降了職,這點李豫知道,她也猜到十有八九是高俅在背後搞的鬼,聽劉經一說,果不其然,在李睿被貶後沒多久,朝中掀起一場風波,起因是官家想要奪回對有功降臣的嘉獎,朝中眾說紛紜,官員們有的支持,有的反對,立場各異,糾纏不清。高俅突然發難,借題發揮,精心編扯了理由,借機打壓他看不慣的那些人。包括田紹在內的一幹人都失策著了他的道,惹惱了官家,無一幸免地遭到了貶謫。
“唉,現在的朝廷,烏煙瘴氣,真不知道出路在何處。”劉經感慨道。“外族虎視眈眈,咱們自己還在搞窩裏鬥,這樣遲早會給外族以可乘之機啊。”
“話說,聯金抗遼的戰局如何了?”李豫問道。“我聽聞,金軍已攻入達魯穀城,我們還沒有進展。”
“雲霄姑娘竟關心這等事?”劉經不由得錯愕。
“為何不關心?官家籌劃此舉近十年,邊疆戰況與朝中局勢息息相關,又與我大宋百姓安危緊密關聯,我難道關心不得嗎?”
“不是不是。”劉經連連擺手,想到了什麼,垂頭歎了一口氣,“是啊,十年了。朝廷裏不知道為了這事明爭暗鬥了多少回,打打停停,這中間官家一直派人和金人密交,現在,可算是落了地,達成了盟約,不過,官家看過盟約之後,或許就會後悔了。”
“何處此言?”
“前段時間,官家派了趙良嗣做使者前去金人那裏,與阿骨打商討抗遼一事。你猜到最後盟約說什麼?金兵自平州鬆林趨古北口,我們自雄州趨白溝夾攻。我們取遼之南京,金取遼之中京,滅遼之後,幽燕和西京之地歸於我們,但是須等西京侯努了阿適束手後方可交割於我們。另外,金人助我們收複失地,我們就得把之前給遼的歲幣盡數給金。且要約之後,我們便不可與遼講和。今日事定之後,我們還要在榆關之東設置榷場互市。”
劉經哼笑一聲,道:“十年啊!蔡相和童貫這些人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口口聲聲所稱的聯金抗遼大業,竟是如此一紙憋屈的盟約!金人還特別強調:不如約,則難依已許之約。這——”
“這是對我們的警告和威脅。”李豫接過話,沉吟道,“將來此舉落成,西京雖歸於我們,但西京所有的蔚、應、朔三州,近金人南界,若兩國反目,他們便可輕而易舉先取此三州;其餘西京歸化、奉聖等州,交割得晚,他們便有充足的時間滲透。先前,契丹還可以作為我們和金人之間的屏障,金人不可能越過契丹來打我們。現在,契丹是牽製住我們的棋子,是一石二鳥之計。這分明是意圖先取契丹,之後把矛頭指向我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劉經聽得心裏百般滋味,心道:連一個小女子都對局勢看得如此透徹,朝中那些人怎麼——唉!又不由得對李豫刮目相看,生出幾分欽佩之情。
“這樣的盟約,蔡相他們都能接受?”李豫皺眉反問。
劉經抿唇,長喟道:“局勢已經不由他們掌控了,不同意不行啊!”
“或許,他們的出發點是正確的,隻是,他們太急躁了。”李豫喃喃道。
劉經又講述了一些朝中形勢和邊疆戰況。李豫從別處倒是聽到過一些小道消息,不過都是民間流言,有幾分可靠,她也說不清。如今聽了劉經的話,心中明了了許多。
她抬頭眺望前路。初秋清晨的濕氣沒有被晨光刺破,空氣中浮動著隱隱霧靄,馬車籠罩在一片細細的迷蒙之中。今天是個陰天,李豫心想,即將見到易安居士的喜悅,不知怎的,被淡淡打濕了,在她胸中變得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