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喉間微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她仿佛看見那個十幾歲的活潑少女,帶著傲氣,筆底乾坤,揮斥方遒,和眼前的身影重疊。然而她才發現,眼前這個端莊的貴婦人,竟如此清瘦,好像再來一陣風,她就會飄然羽化,消失在著天地間。
……
回到家是傍晚,李豫估摸著李睿應該從衙裏回來了,她跳下馬車,一陣風似的刮進院子,守門的仆人看見她下車,要進去通報,她揮揮手,直接邊跑邊喊:“爹爹,我回來了!”自然,整個知州府都被她驚動了。
李睿等人正準備吃晚飯,聽見她的聲音,都迎了出去。李豫牽了王素緗的手,被王素緗拽得緊緊的,還被摸著臉頰,小聲嘟囔:“娘,別這樣,這麼多人看著呢。”
李睿走出門,對劉經說:“這次遠行,真是有勞緯之了。家裏剛做好飯菜,緯之不如進來吃頓飯,正好歇歇腳,再回家不遲。”
劉經拱手:“不必麻煩知州大人了。能幫到令愛,是晚輩的榮幸。”
“哎,不必客氣,進來坐坐,正好跟我們說說話,聊聊天。”
李豫探出腦袋,喊著:“緯之兄,進來玩一會兒吧。”
劉經眼角的餘光掃過李豫,衝著李睿恭敬一禮:“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家裏的仆人牽了馬和馬車,小霜和小五背著包袱也進來了。李豫拉著李睿的衣袖,指著小五說:“爹爹,我給你說,這次多虧了小五呢。”
“哦?怎麼了?”
“哎哎,先吃飯,邊吃邊說。我可是第一次出遠門,這幾天沒吃家裏的飯菜,想得緊呢。”李豫跑進了廳堂。
李睿緩緩走到劉經身旁,和他並排而行,倒背著手,問道:“緯之,小女這幾日,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劉經欠身回答:“雲霄姑娘知書達理,博聞強識,讓晚輩甚是欽佩,怎麼可能讓晚輩覺得麻煩?”說著,眼神飄向已經淨手落座的李豫,後者用貪婪的目光盯了一會兒飯菜,抬起頭來,眼巴巴地望向走路慢吞吞的這幾個人。劉經嘴角不經意地上揚。李睿加快了步伐,他趕快跟了上去。
“緯之別見怪,都是些家常菜肴,我們也沒準備,我現在讓人加幾個菜,再來壇好酒。”李睿落座,說道。
劉經張了張嘴,還未說出一個字,就聽旁邊一個嬌柔的女聲響起:“爹爹放心,剛才我已差人去辦了,這會兒,應該快炒好菜了,酒片刻就到。”
劉經回頭,見是一個身著緋色褙子的少女,精致的發髻上帶著燦燦的金釵,正燦燦地衝這邊笑,說不清是衝他還是衝李睿。劉經心想,這姑娘考慮周全,看著沉穩,倒是和雲霄姑娘的性子不同。
李睿撫掌笑道:“嫣兒做的好。”轉過頭對劉經說,“這是二女兒李嫣。”
劉經起身拱手:“姑娘,在下劉經。”
李嫣做了個萬福:“嫣兒見過劉小官人。”隨後便下去了。
王素緗囑咐了仆人兩句,也進了後廳。劉經心裏明白,他是外男,他來了,人家知州夫人等人就得回避,拆開來本來要好好吃飯的一家人,他心裏怪不好意思的。抬頭偷偷瞅瞅悶頭認真吃飯的李豫,心道,雲霄姑娘真是——
……
“呼——”李豫進了嘴角的屋子,直挺挺的仰在床上,“回家了,還是家裏舒服。”
“咱們離家十天呢,三娘想家,再正常不過了。”小霜收拾著行李,把髒衣服擱在盆子裏,“我去燒水,一會兒咱們都洗個澡。”
等小霜洗完衣服洗完澡,再進來時,李豫正坐在書桌旁邊看李易安的詞。
“明天天氣應該不錯吧。”李豫問小霜。
“嗯。”小霜透過窗戶看看天,“今晚沒有雲。”
“咱們去忘言亭。這麼多天,不知道花開得怎麼樣了,有沒有被那群小孩偷著采去。”
……
“三娘你快過來看。”小霜站在亭子裏招呼蹲在菊花叢旁的李豫,“這裏,有人寫了一首詞。”
李豫聽了,猛地站起來,拍拍手跑過來:“什麼,我看看!”她順著小霜的手指,果然看見亭子的柱子上有幾行字,她嘟囔著:“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我的亭子上亂塗亂畫!”
她兩步並作一步進了亭子,定睛一看,隻見那漆紅的柱子上的墨字龍飛鳳舞:
長相思,莫相思。思菊難忘己。
寒蕊落霜華,更著千愁事。
秋來香易濕,九月蝶無跡。
黃金鑄甲重,何敢尋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