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我能看得出她也不是個什麼善茬,嘴上一套心裏一套,會耍手腕會鬥心眼。善人可當不了這麼大的一個家的主事人。
不過,俗話也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倒也沒必要虛言相誆。
巧姐在暖閣裏的床上睡的很沉,平兒卻強打精神守著,和我對坐著等天亮。
“奶奶,我們明天就能回去了吧?”
“嗯,沒什麼意外的話,應該可以。”我揉揉額角:“真是無妄之災,平白無故的遇到這種事。”
平兒有些猶疑的點頭,看得出這幾天的驚嚇也實在讓她心力交悴。
“你也去睡一會兒吧。”
她搖頭說:“我不困。”
“還說不困,眼都熬紅了。”
“奶奶你不困,我當然也不困。”
“我這幾天呆在黑屋子裏,早睡夠了。”我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你睡吧,等一覺醒來,咱們就回家了。”
外麵又開始落雨,平兒最後沒拗過我,和衣躺在巧姐旁邊,沒一會兒就睡沉了,呼吸細勻,表情放鬆。
我站起來從窗格朝外看,天光不知不覺的亮了起來,窗紗朦朧,窗外的雨聲潺潺,涼意幽幽的透進屋裏來。
隱約間看到有人撐傘而來,我怔了一下。
沈恬走到廊下,將手中紙傘放在一旁。我將窗開了一條縫,目光與他相觸。
他麵容沉靜,站在幾步之外,遙遙的看著我。
我輕聲說:“節哀順便。”
他隻是點了點頭,目光投向林木蔥鬱的庭院,曾經在這裏盛放如雪的梨花已經謝了,茂盛的葉子被雨水洗過之後呈現出一種濃的要流淌下來的翠綠。
我推開門走出來,把已經疊好的沈恬的披風遞還給他。他伸手接了過去。
“沈爺府上有事,我們幫不上忙,總不能留在這兒添亂。”我說:“等天亮,我們就回去吧。”
雨滴打在簷前和地下,淅淅瀝瀝的好象永遠也不會停住。
“恐怕……你們回不去了。”
我轉過頭,他的神情看不出喜怒,隻是輕輕籲了口氣:“你還記得,我們在船上遇到的那起刺客吧?”
“記得。”
我從來沒和他提起過這個話題,一個字都沒提過。
但是他現在卻主動提起來了。
“那天沒能將他們一網成擒,走脫了一個,偏偏那人認得了你的樣子,而且梅姨這次又來了這麼一手,即使你們現在離開,我隻怕,那些人終究會找上你們。”
我又是詫異,又有些憤怒:“找上我們?為什麼?我們和沈家又沒有關係!”
“現在,怕是已經撇不清了。”
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不,單是解釋是不夠的。
我需要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還有,我好不容易離開了賈府,本以為以後的日子就是順心自由的了,可是,這一轉眼就又和這個沈府扯不清關係了?憑什麼啊!
“前幾天他們的人在金陵沈府左近潛伺,梅姨將你們全帶到這兒來,也未嚐沒有保護你們性命的意思。隻是這樣一來,在那些人看著,你們就算不是沈府的人,也一定是關係極近的親戚內眷……”
糟。
這種情況最糟糕,被那種跟恐怖份子一樣的家夥盯上了,就算我見識不廣也知道這種人古今大同,都有一種咬你一口入骨三分的不要命的狠勁兒,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再說他們都是江湖人,身手了得,就算文秀功夫不錯,可是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道理?防不勝防啊!
真不公平!明明是沈恬的仇人,為什麼偏偏盯上我了?
“那,依沈爺說,此事該如何了結?”我說:“總不能讓我們一輩子藏起來不露麵吧?”
他轉過頭來,真奇怪……明明他沉默著一個字也沒有說,我卻覺得……卻覺得他眼神裏麵有許多的話,滿滿的要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