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在茶幾上坐下,伸手拿起其中一罐,指尖勾著拉環拉開,然後遞給了謝衍。
謝衍接了過來,輕聲說了聲謝謝。
林爾也不催他,就隻是安安靜靜坐著等著他開口。
直到喝完那罐啤酒,謝衍捏在手裏捏了一會兒,才嗓音淡淡地開了口:“剛才,我做了個夢。”
林爾:“噩夢?”
“嗯。”謝衍點頭。
“那你夢見什麼了?”林爾輕聲問。
謝衍捏著啤酒罐的手指微微收緊,過了一會兒才緩聲說:“夢見我母親死的時候了。”
他微微垂著頭,目光聚焦在半空中虛無的一點上。
“她是自殺死的,就在我眼前。”謝衍說的很慢,每一個字似乎都是經過他的再三思考才說出來的,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我看著她從樓頂跳下去的。”
“……”
“那天一直在下雨,天色很沉,地上全是水,我看見她身上流出來的血和地上的那些雨水混在一起,染紅了整個草坪。”
謝衍的眼神看起來有些渙散迷茫,似乎深陷進了某種讓他掙脫不開的回憶裏。
“她一直看著我,一直。”他講訴的方式平鋪直敘,卻藏著一種近乎澀然的平靜,“從她跳樓,下墜,落地,直到心髒停止跳動的那一秒,她的視線都一直在我身上。”
“……”
林爾莫名想起了之前在遊樂場玩密室逃脫的那次。
那時候,謝衍好像就是因為樓頂上跳下來的那個白影才忽然變了情緒。
他是想起了他媽媽自殺的那一幕麼?
他當時的反應那麼大,她還以為他隻是被嚇到了,卻沒想到那是他的心理陰影。
林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伸手抓住了謝衍的手腕,把他緊緊捏著的那個空易拉罐拽了出來。
“可以了謝甜甜,別說了。”她低聲說。
她沒抓穩,空易拉罐掉在地上,發出幾聲叮當的清響。
林爾也沒去撿,隻是抓著謝衍的手,低聲重複道:“別再說了。”
這是他不願意提起的心理陰影,說一遍就是把傷口重新扒出來,再添一道新傷。
謝衍卻搖了搖頭,抬眼看向她,眼神很平靜。
“她原本,是想帶著我一塊去死的。”他又低聲說。
林爾一愣。
什麼叫想帶著他一塊去死?
“但最後她還是放棄了,不是因為她可憐我,是因為她知道活著的人會更痛苦。”謝衍閉了一下眼,露出一個有點自嘲的微笑。
大半個身子懸空在欄杆外的那種感覺,他一輩子都忘不了,身下是萬丈深淵,唯一支撐著他的是蘇婉的那隻手。
而那隻手——來自於他母親的那隻手,卻比任何人都希望把他送進深淵。
她恨謝衡,恨謝衡毀了她,毀了她的家,連帶著也恨謝衍,即便他是她的孩子。
謝衍覺得他的存在尤為嘲諷,蘇婉討厭他,而謝衡隻想用孩子拴住她,沒有一個人真心把他當作生命來看待。
一個本身就不被期待降臨的生命,即便是消失了又有誰會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