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嚶抬眸,認真問道:“了心,您相信有佛麼?”
“沒有。”
程英嚶再問:“那,您相信有鬼麼?”
“沒有。”
程英嚶笑了:“如此,世人所敬之物,世人所懼之物,又是何物呢?”
“真心。”
了心雙手合十,頓悟——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不過如此。”
亥時。
夜色被鮮血染紅,琉璃瓦被黑雲籠罩,西周今晚無人入眠,西天和地獄同時打開了大門。
帝宮,修羅場,鮮血漫過曾經雍容高貴的白玉廣場,流入禦水溝渠,順著綿延的地下水道,最終流向整個盛京城。
這一晚,天子腳下水見紅,百姓井中盡亡魂。
午門前殿,再通過一道宮門,就是午門橫街了,捉鱉的甕。
禁軍主力嚴守這最後的防線,當頭的趙熙行麵沉如霜,夜色中也能見得他星眸雪亮,寒光如劍,前殿烽火連天,禁軍前鋒和南邊黨人還在焦灼對峙,血水卻已經漫到了他腳下。
“孝青,你快點,再快點……”趙熙行自言自語,握緊了手中的劍。
成王敗寇一瞬間,真的就是,拚時間了。
“報!”前殿的斥候飛馳而來,一名禁軍鮮血淋淋的翻下馬來,人樣都瞧不出了。
“快起來!前線如何?”趙熙行和諸人立馬擁上去扶他,那斥候一把抓住趙熙行的雙臂,聲音有哽咽。
“皇太子殿下!怕是,怕是……”
“什麼?”
趙熙行心裏咯噔一下,然而必須得穩著臉色,加重語氣:“不急,慢慢說,什麼情況。”
斥候點點頭,又搖搖頭,血和淚混著往下淌:“皇太子殿下!那些大逆都跟瘋了似的,打得雖然毫無章法,但一個比一個不怕死啊!瘋狗亂咬人,禁軍也擋不住……”
“怎麼可能禁軍都擋不住!!!”趙熙行猛地打斷,大喝,急和怒都燃上他心頭。
斥候哇一聲哭了,顯然也是嚇到了,應道:“臣等俘了一個活口,說是……南邊黨人以為朝廷殺了柳家傳人,罵……罵天家昏庸,當替天行道。當然也有以為天家會趕盡殺絕,要為自己搏後路的……總之就是叫什麼濯的柳應之子!”
趙熙行氣極反笑:“笑話!史家名門河東柳,柳應是史學大家,他的兒子,柳家的傳人,若是願意出山做官,我天家掃榻相迎!又豈會動他一根毫毛!”
其餘禁軍也麵色陡變,大驚:“皇太子殿下!這是栽贓啊!還是好大一頂帽子!”
比帝業更偉大的東西,是曆史,唯一讓帝王畏懼的東西,是史官的筆。
河東柳,史家名門,無論東周還是西周,民間還是帝宮,柳氏傳人都享有超凡的地位,那是種超脫了立場和朝代的,敬意。
於是暗殺柳濯的黑鍋,給了南黨一個名正言順,也給了皇室,一個超越某家王朝意義的,昏庸之名。
“荒唐!!!”
趙熙行劍尖剗地,刺耳的銳響,劍尖和地磚擦出的火星子,點燃了他眸底的戾氣。
“殿下息怒!但請殿下早做決斷!南黨如今都是瘋狗,前線擋不住,估計不到半個時辰就能殺到午門了!”
那個斥候聲淚俱下,又猛地臉色一白,突然栽下去,死了,細看來身後一個碗大的刀窟窿,竟是拚了最後一口氣,來午門傳達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