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舊之禍,並沒有如預想中塵埃落定,反倒是緊跟著掀開的一樁秘聞,將九州風雨推上了更狂亂的巔峰。
東宮良家子花氏,竟然就是憫德皇後程氏。
隻是這次揭竿的,不是東周舊人,而是西周儒生。
趙胤尊先帝蕭億為弟,供奉著蕭家先祖,史書上白紙黑字,如今趙胤的兒子卻要了蕭億的繼後,這裏麵算的,就是一個人倫大亂了。
差了整整一個輩分。
於是,那些成天念著四書五經的儒生,都瘋了。
雪花片般的彈劾奏章不停地送入帝宮,全天下的儒生甚至聯合起來,各州宣講發檄,反對聲如潮。
國公賈府更是被儒生們包圍。讀書人將府邸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從早到晚,一天不歇地振臂高呼“枉顧人倫”,聲討的告示將賈府外牆塗成了白色。
而朝堂之上的抗議,由各家儒門帶頭,文官們天天在殿上聲淚俱下,搬出祖宗教條,口口聲聲綱常,那叫一個聲勢浩大,不亞於邊疆戰亂。
憫德皇後成了眾矢之的,全天下都鬧翻了鍋。
內閣。楊功揉著太陽穴,頭痛,不過幾日他人就瘦了一圈,整日整夜的被儒生吵得睡不著覺。
堂下諸位閣老同樣唉聲歎氣,道:“楊閣老,這事得您拿主意啊,這麼鬧下去,才平定下來的局勢又要亂了,於國無益,於百姓無益。”
楊功瞥了眼案上摞成山的彈劾奏章,頭痛欲裂:“……東宮那邊怎麼樣?”
眾人麵麵相覷:“今兒服了藥,還在昏睡。最近都是這樣,有時候清醒瞧瞧折子,有時候不清醒就睡一整天。”
楊功頭都要炸開了:“……聖人那邊怎麼樣?”
眾人憂色愈濃:“聖人就更不好了,尋番紅花的皇榜張出去了,現在也沒個動靜。域外之物,哪裏是容易得的。”
楊功愁極反笑,攤手:“帝宮兩個聖人都不管事了,你們就盯著老夫拿主意?老夫又是哪頭夠格的?憫德皇後是先帝遺孀,又是東宮唯一的後妃,論哪邊老夫都惹不起!”
“閣老此言差矣!您是西周儒林之首,儒生們最推崇您的話,這種局勢您不出麵,還有誰能夠格?為民心為社稷,您老都義不容辭啊!”眾人連聲勸,恨不得將縮頭烏龜四個字掛自己腦門上。
誰都瞧得出,這事兒,兩頭惹不起。
程氏是哀帝繼後,按趙胤尊哀帝為弟算,程氏就是趙胤的義弟妹,不敢得罪。
程氏還是東宮侍過寢的女人,按東宮廿六的年紀算,全天下都急他的後嗣之事,更不敢動。
“還請閣老早做決斷!早安民心!!早定亂局!!!”
眾官齊刷刷拜倒,呼聲如雷,直把楊功架在了火上烤。
楊功苦笑,有時候啊,還真不是他古板,而是什麼巨擘執旗天下儒生都尊他為王一類的話,逼得他去做那個王。
“罷了,憫德皇後一事,也確實有違人倫,老夫就以身全義,也做一回那青史流芳吧。”楊功歎氣,研磨執筆,寫下了自陳書。
自陳書,所謂整件事由他楊功一人主事,無幹朝廷諸官,無幹楊家滿門。
“閣老英明!真乃不世之賢,家國棟梁!!卑職等敬佩之至!!!”
群臣歡呼,拊掌相慶,就差編一頂孔孟再世的帽子,給楊功戴上了。
楊功扔筆,無趣的笑笑:“禮教麼,綱常麼,若是一條路能一直走到底,這輩子,也算是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