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夏雲從外麵回來,進門就叫:“小院,小院,你說朱老頭這個人怪不怪?”
小院問:“怎麼了?”
夏雲說:“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轉彎磨角地繞著走。繞著走也就算了,剛才發現他突然從冬青後麵冒出來。你說有那麼巧嗎?我出去他出去,我回來他也回來?我敢肯定他一直是在冬青後麵,或者哪黑影裏呆著。——你沒見,鬼鬼祟祟的好嚇人!”
小院說:“你這話說得就沒道理了,人家出去你也出去,人家回來你也回來,憑什麼說人家在黑影裏呆著呢?人家還說你在黑影裏呆著呢!”
夏雲瞪著一雙細而長的眼睛說:“俺走的可是大路!大路!小路都不敢走怎麼可能在黑影裏呆著呢?他可是哪黑往哪鑽哪偏往哪鑽,能一樣嗎?”
“是啊,哪黑往哪鑽不一定就在那裏呆著,你又沒看見。”
夏雲見她老跟自己唱反調,忽然來了一句:“你看見了?”
小院趕忙說:“沒有。我怎麼會看見?你經常出門都沒看見,不要說我這不出門的了。”
夏雲說:“我隻是打那裏路過,沒有你們花前月下的工夫整。快說,你都看到了什麼?”
小院說:“我覺得你有點兒不講理了!”
夏雲見小院目光躲閃不敢與自己對視,愈發覺得她心裏有鬼,就拿話激她:“不說我也知道,凡是到那裏邊去的不會幹什麼好事!”
小院果然中計,羞得麵紅耳赤,嗔怪道:“看你都說的什麼呀!”
夏雲趕忙賠禮:“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他到那裏麵不會幹什麼好事。”
小院也感覺自己反應過度了,平複了一下情緒說:“你再激我也不說。沒有真憑實據,不好亂說。”
夏雲一聽分明是話裏有話,就更想知道了,考慮硬逼不行,就放軟了身段說:“我們不過是隨便說說,又不是定他的罪,判他的刑,看把你小心的!”
“不是我小心,我真的不知道。”記得當時她看到朱老頭從一處黑影裏鑽出來的時候,覺得很奇怪,閔豐說他早就知道,她問為什麼沒聽他說過,他說,說出來也沒什麼意思,一把年紀了對誰都夠不成威脅;想必他也沒什麼惡意,隻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她沒想到自己竟被潛移默化了,不光意念向他靠攏了,就連用詞和腔調似乎也有他的影子。
“不說拉倒!”夏雲賭氣不問了。
見她好一陣子都不說話,小院問:“真生氣了?”
“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依然拉拉著臉。
過了一會兒小院才說:“你想,那些花池邊、涼亭下都是什麼人去?他一個老頭子跑到那裏能幹什麼?”
本來是想點到為止,沒想到夏雲一下子來勁了,鼓著眼睛問:“是偷聽還是偷看?”
小院又一次把臉羞得通紅,白了她一眼說:“看你說的!好像人家到那裏都是做見不得人的事。”
夏雲做了一個捂嘴的動作,笑著說:“你別多心,我說的不是那意思。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總有吧,這就夠他眼饞的了。”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倒不如說說清楚,免得她在那裏胡猜瞎猜。
“其實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後來見他從冬青後麵的黑影裏鑽出來,猜想他肯定是經常往裏麵鑽的。這事你不要往外講,人年紀大了難免會有一些怪癖,更何況又是個光棍,怪可憐的。”
小院的話還沒說完,夏雲就罵開了:“呸,什麼光棍?我看純粹是個老流氓!打一開始我就覺得不對勁兒,老跟我們套近乎……現在想想就惡心!”罵完了,從桌子下麵的小櫃裏找出老頭兒給她們寫的字幅(小燕子的已經拿回去了),三下兩下撕了個稀爛,還不解恨,又把牆上的那張也撕了下來,一股腦兒扔進了垃圾箱。
老頭兒的事不脛而走,很快全廠的人都知道了。從小院閔豐那裏得到證實後,以前跟老頭兒還有些言語的小燕子從此也不怎麼搭理他了。
老頭兒好像也覺察到大夥對他的冷淡與疏遠,姑娘們說笑時他也不再搭言。大夥你一言我一語的旁敲側擊後引發的笑聲,使得老頭兒似乎不大舒服,時常拿麵團把耳朵塞起來。
後來老太太提醒姑娘們不要吃大餅了,她說說不定老怪物趁人不注意把塞耳朵的麵團又放回到麵餅裏了。經老太太一提,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想想都覺得惡心至極,從此三個姑娘再也不敢隨便拿大餅吃了,想吃就自己動手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