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當時愣了一下,仔細盯著那個仆從看了一會兒,也沒有看出什麼死亡的征兆來。
為了打破他對死亡的預言,她還特地叫鏡靈緊緊跟著那個仆從。可不管鏡靈如何小心謹慎,那個仆從還是死在一天以後。
她道:“是你,殺死了他。”
司徒讓搖搖頭,“我不過是能夠瞧見那些將死之人的身旁站了索命的妖魔。”
原來,他的眼裏能夠看見妖魔。
他的預言不是詛咒。
那時花玥正在給他身上的傷口上藥,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有那麼一瞬間,花玥動了殺心。
他趴在床上,轉過頭看她,眼神懵懂不知。
他道:“國師,為何人們不肯聽真話?”
花玥回答不了他。她沒有與人類相處的經驗。
她給他最後一道傷口塗抹上那些她自修真界采來的靈藥,又將他的衣裳拉上去,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道:“也許人們更喜歡聽到自己喜歡聽的話。”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他見她要走,一把拉住她,眼神裏充滿恐懼:“老師,別留阿讓一個人在這兒,阿讓害怕。”
花玥想起從前害怕時君父哄自己時的情景,叫他躺在自己的膝上,用一方帕子遮住了他的眼,“這樣還怕嗎?”
看不見黑,便不會害怕了。
他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道:“從前往後,隻要有老師在,阿讓便什麼都不怕了。”
花玥熄了燈,躺到他旁邊,打了個哈欠,“睡吧。”
花玥那時候剛到人間,並不習慣與人打交道,在國師府深居簡出,除了有必要的祭祀占卜,從不出國師府。
她日日守在國師府內,盯著那隻小狼妖與那個人類少年。
那實在是一隻沒有出息的小狼妖,非常的愛哭,一點點的小事,就啪嗒啪嗒掉眼淚,叫花玥煩不勝煩。
花玥自己不會哭,所以不理解它的眼淚究竟是從哪裏來。
有一次它偷吃隔壁家的老母雞剛下的雞蛋,被花玥逮個正著。花玥威脅它,“若是再偷吃,便殺了你!”
它便開始嗷嗷的哭。
人類少年很乖很聽話也很有耐心,每每小狼妖哭得時候,他便極有耐心的哄。
所以那隻小狼妖非常的喜歡他,日日賴在他身旁。
而她閑來無事,便拎著少年與小狼妖,照本宣科的給他們讀一些佛經。
她常挺聽人說,佛經能夠淨化人心裏的惡念,引人向善。
司徒讓是個非常聰明的人類,花玥一本佛經都沒讀順溜,他已經能夠倒背如流。
他反過來講給她聽,甚至能夠將裏麵的佛偈講得清清楚楚。那些晦澀複雜的經文,就連花玥都聽不太懂,時常聽著聽著便與愛哭的狼妖一塊昏昏欲睡。
時間久了,她甚至覺得也許時空鏡出現偏差也不一定,眼前的美少年讀多了經書看著佛光普照,連隻螞蟻都不舍得踩死,無論如何也與暴君沾不上邊。
那時他已經十四五歲大小,所有的經文倒背如流。
花玥時常勸道:“阿讓,實在不行,你出家吧。”
做和尚總行了吧,佛曰:四大皆空。
什麼都空了,自然不能作惡。
她連一本佛經都沒有讀明白,引人向善,不是她一個都沒有分清楚善惡的菩提樹該做的事兒。
而且人間太枯燥,她想走了。她想去修真界闖一闖,提高修為,然後有一天殺了真正的魔神,劈了北妄海,把君父救出來。
她想君父,日日夢著他。
可司徒讓事事都聽她的話,唯獨這一件不行。
他一本正經道:“阿讓將來要娶妻的。”
每每如此,花玥看著眼前生得越發俊秀,眼睛上覆著一指寬的雪白帕子的少年頗覺得遺憾。
人類修行遠比她們來得簡單容易,如他這般聰慧的人,出家了多好,日日在佛祖的淨化下,指不定都能得道成仙。
娶妻有什麼好的,他還小,不知道修真界有多少人殺妻證道。
他笑笑,從來不反駁。
在花玥留在百月國的第七年,司徒讓從初遇時隻到她肩膀高的少年長到了比他高一個頭的男子。
這時候的司徒讓漸漸地成為一個,能與百月國的大佛寺裏的方丈談經論道,被方丈稱之為有慧根的人。
不僅如此,他還成了百月國內的大預言師。
隻是,他自住進國師府的那晚開始,便再也沒有預測過人的生死。那方由花玥給他覆在眼睛上的帕子,在外人麵前再也沒有摘下來過。
人人都以為,百月國的三王子是開了天眼的瞎子。
花玥好奇問他,他隻是笑笑,“預人生死,不是件好事情。”
百月國的子民為自己有這樣一位能夠預測災難吉凶的王子而感到驕傲慶幸。就連不待見司徒讓的國王也開始重視這個曾被遺棄的兒子,準許他出入王宮,與其他的王子學習禮樂騎射。
他們將這些功勞歸功於國師花玥。
她在百月國的心中威望越來越高。
可花玥心裏明白,這些年她根本沒有教會司徒讓任何東西,反倒是司徒讓教會她許多做人的道理。
她日日待在國師府裏躺在院子裏那棵樹上曬太陽,掐算著自己離開的時間。
終於,在距離時空鏡預測暴君臨世的最後一年,花玥看著國泰民安的百月國,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