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掐指一算, 自她將眼前的少年帶回府中,距離今天為止,不多不少剛好八年整。
她於他, 按照凡人的話來說,應該是有恩。
可她等來的卻是宮變這一日,他不知從哪裏摸出來的捆仙繩。
那是一條黃金打造的鎖鏈, 上麵還綴了小鈴鐺,套在她的腳踝上, 他輕輕一扯, 她便不由自主朝他走去。
那一刹那, 她的心口劇烈疼痛,疼得她彎下腰,疼得她喘不來氣。
她道:“為什麼?”
她不理解。
她自問養他八年,雖疲懶, 不是一個勤快的好老師。可最初的那幾年亦起早貪黑在他麵前誦讀佛經,將君父曾將給自己的蒼生大義全部教給了他。
她對他, 應該算是好的。
他說自己夜裏害怕睡不著, 她陪著一起睡了八年。
他來國師府的第二年生了一場大病, 高熱不止。她整夜整夜守在他床頭,連眼睛都不敢閉,生怕一閉眼,他一個脆弱的凡人就這麼死了。
他病了幾日,她便守了幾日。之後她怕他又生病, 還特地尋了於凡人有異的仙草。當時她差點沒被守仙草的怪獸給咬掉一條胳膊。
他給她上藥的時候曾說,他會一輩子聽她的話,做個好人。
十三歲被國王準許去學習騎射被人欺負,帶著一臉傷回來。她氣不過, 還偷偷的去教訓那些欺負他的王子。
那是她養大的人,怎麼能叫人這麼欺負!
她甚至有後悔過沒有教他武藝。
她也隻是要求他做個好人。
為什麼到頭來,還是未能夠改變這個結局?
究竟是君父教她的蒼生大義有錯,還是她教的方式不對,對他不夠好,才導致了現在這樣的結果?
她又看了一眼灰灰,這個最初最愛掉眼淚又膽怯的狼妖此刻身披戰甲,一言不發地站在司徒讓的身旁,儼然是他的左膀右臂。
不僅人類比她想象的複雜,似乎就連妖又如此。
她想自己待他也算盡心盡力。
他哭著跟她說自己總是被同類欺負,她便跑了一趟狼族將那些狼崽子們狠狠打了一頓,也算是替他報了仇。後來他又說,若是有一天主人不在人間了,他怕那些同類來複仇。
她想了一夜,明知不可為,還是了一趟修真界找了一些關於妖修的一些典籍給他。
不僅如此,她還給他買了上等的法器護身。為了買典籍跟法器,她為此,還去打了擂台。
那一次,她碰上了一個據說是修真界很厲害的火係修士,被他拿火燒了,疼得在床上躺了幾日。
他當時在她床頭哭得很厲害,說一輩子都不會背叛她,一定會做一個向善的妖修。
她一直以為自己算是個好老師跟好主人。
卻不曾想,她親手養大了一個惡魔同一隻惡妖。
“為何要這麼做?”
“沒有為什麼。阿讓早就想這麼做了。”
他捉著她的手,摸摸自己的眼睛,“其實阿讓不僅能夠看見那些妖魔,還能夠驅動妖魔。那些人,都是我殺的。這世上,沒有什麼大預言師,我不過是先老師一步,窺探先機。”
花玥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她想起前些年,那些曾欺負過他的人,一個個地死於非命。她當時查了很久,也隻是查到是一群不入流的妖魔作祟。她除了妖魔以後,王宮變得平靜,她幾乎不再入王宮。
她的眼裏,隻看得見國師府的那片天,隻看得見溫柔善良可愛的司徒讓,跟動不動就哭鼻子的灰灰。
後來多了一個司徒回。
看著他那張臉,花玥似乎覺得君父就在自己身邊陪著自己,哪怕不認識她也不要緊。
現在想想,她對於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啊。在人間待了八年,始終沒學會做一個人,看不透他偽善的麵具下一顆邪惡的心
司徒讓收緊了手上的鏈子,又道:“老師知道嗎?阿讓一生之中,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一日為了哄老師高興,帶老師去了上元節。若不然,老師便不會見到大王兄。老師看他的時候,當真叫人嫉妒的發狂。”
他說完,看了一眼灰灰。
灰灰手裏的法器,毫無偏差的插進了司徒回的心髒。
花玥捂著心口疼得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的眼睛便不能視物。
司徒讓將一方帕子覆在她眼睛上,撫摸著她的臉,柔聲道:“老師別怕,以後阿讓做老師的眼睛。看不見這世上的惡,人會活得自在些,一如阿讓當初蒙上了眼睛。”
“這真是個讓人作嘔的人間,對不對?”
她道:“是因為我,你才造反的嗎?”
“當然不是,”他親親她的額頭,“若不是老師,他們死得更早。他們應該慶幸,老師出現了。”
司徒讓登基做了百月國的新君王。
他登基的那一日立了國師花玥為王後。
據後來的史書記載,司徒讓為人喜怒無常,性情陰晴不定,嗜好戰爭殺戮。
百月國的臣子們人人自危,每一次上朝,都要與家人訣別一次,因為不一定還能夠平安歸家。
還有一說詞,他誰的話都不聽,隻聽王後的話。
若是王後今日給他好臉色,他這日上朝心情便好些,若是王後今天惹了他不快,他不舍得殺王後,便殺人泄憤。
他登基短短三載,百月國天災人禍不斷,哀鴻遍野,屍骨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