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三謝謝人間(2 / 3)

代代鬼穀穀主身死時,都會抽一縷精魄,封印在骨牒中,以此種手段,為鬼穀留下一點生生不息的氣機。原意是若鬼穀有危,可最後為鬼穀出一份力。沒想到,被今日的鬼穀穀主一起帶入大荒。

他覺得荒唐。

鬼穀曆代祖師處心積慮,哪怕身死也要庇佑宗門,卻不肯在活著的時候,走進大荒為蒼生,為承蒙大道的恩人盡一份力!人人自掃門前雪,晦暗才燃百盞燈。這樣的庇佑得來何用?是要教出一群隻顧己身的偽君子嗎?

因為要蔭蔽宗門,所以不能入荒點燈,聽起來無可奈何。

可隻能躲在先輩蔭蔽下的弟子,要來何用?

江湖代代有新人!

說來說去,不過就是想著十二洲的仙門這麼多,別的仙門都不去尋找真相,都沒有進大荒辟道,那我為什麼要去?不過就是一心想要讓自己的宗門能壓其他宗門一頭,在仙門爭伐時多占一池二洲。

可當初神君北上赴死,什麼時候考慮過自己?

鹿尋年少就是出了名的“大不道”,打心裏看穀內祖師堂的那些骨牒碑像不順眼。還隻是位長老時,就尋思著有朝一日,自己當了掌門,一定要找個機會,讓這些卜天機而不肯承天命的祖師爺們當死則死。

與其在仙門爭鋒時,奪一份高下而死,不如在大荒中把鬼穀真正的使命“行天命,啟天明”給完成了。

於是,年少就大逆不道的鬼穀子,在隻身入大荒時,幹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他把祖師堂中的所有骨牒牌位給打包帶走了。

受了誰的恩,就把恩還了。

這才是真正的死得其所。

至於他自己,在桃木釘入七竅時,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骨牒擲出。

鬼穀子腳步不停,繼續衝向被血火籠罩的幽冥城。

被他“請出”的蓮花冠祖師爺看了這位如今的鬼穀子,半無奈,半喟歎:

“慚愧啊……”

慚愧我也曾為鬼穀掌門,窮盡一生占卜天機,卻權衡顧慮,始終未敢入大荒,瞻前顧後,不如後輩多矣。

蓮冠祖師飄身向前,張臂迎向鯨骸。

江湖代代有新人,那他這老人也不能輸太多啊。

一片璀璨的清光在半空炸開,化為一片輕雲,硬生生承載起攜裹萬山的鯨骸。駝山之鯨在半空凝滯數息,才重重落下,砸進淤肉沉血裏,砸起一片向上衝起的惡浪。而此時此刻,鬼穀子已經衝隻幽冥城城門前。

一直袖手旁觀的黑影終於動身,詭異地浮現在他背後,伸出一隻灰白的手。

鬼穀子沒有回頭,雙袖一抖。

咻咻風聲。

骨牒接二連三飛上半空,化作一位又一位身形虛幻的道人。祖師爺們出現在幽暗的大荒中,一位臉色難看的黃袍道人,瞥了一眼前行的鬼穀,冷哼一聲“膽大包天”。另一位麵帶怒容的道人,揮袖叱喝,“你置鬼穀萬年基業於何地!”

一位擋下黑影一擊的清秀道人卻笑道:“諸位祖師爺這麼罵我徒兒,不太好吧?我看他做得不錯啊。”

“你教出來的好徒弟!”聞言,一幹道人對他怒目而視,“怎麼當的師父?!”

清秀道人一攤手:“沒辦法,我師父教的。”

一幹道人望向先前那名罵鬼穀子“膽大包天”的黃袍道人:“你怎麼教的徒弟!”

黃袍道人下意識:“學我師父的。”

旁側裏,立刻就又有位祖師爺不自在了。

清秀道人搖搖頭,心說,自家小徒弟幹的這件事有夠缺德,把祖師爺們湊一紮堆,罵哪個都能往上串……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過[3]得,算來算去,大家都有過,誰也別罵誰。

罵歸罵,一幹鬼穀祖師不論臉色好壞,還是將黑影重重困住。

骨牒都被不孝徒孫丟出來了,不戰還能如何?

清秀道人笑望一眼撞開城門,迎向十萬荒使的鬼穀子。

當初他一共收了兩名徒弟,一個是牧鶴,一個是鹿尋。牧鶴沉穩太過,過於木楞。鹿尋桀驁太過,沒少惹禍。以前,他操心完大徒弟不通世故,就得去收拾小徒弟捅出來的大簍子沒少擔心自己一代英明,要葬送在兩個徒弟手裏了。

沒想到最後,他的兩個徒弟,一個以身開天門,一個走萬裏迎神。

誰也沒給他丟臉。

隻是啊……

清秀道人轉身與師父並肩,迎上氣息詭異的黑影。

以後就不能再給你們收拾爛攤子啦。

“鹿尋且去!莫回頭!”

第一百七十一代鬼穀穀主。

殉道。

他曾經過於桀驁的小徒弟,如今稱得上道門魁首的鬼穀子沒有回頭。

無數荒使將鬼穀子死死困住,一重又一重,水泄不通。

墜荒之後,還能從仙門的追殺下逃出十二洲的邪修無不是修為高超之輩,哪怕遠不如道門魁首的鬼穀子,也稱得上一方能人。此時此刻,成千上萬的刀劍被祭起,彙聚成一道道殺氣凜然的洪流,一次又一次地朝隻身一人的鬼穀子貫落。

“滾開!”

鬼穀子暴喝。

他抬手,袖中飛出十二顆鉛丸,迎風變化做十二柄飛劍,有白芒自劍尖射出,灼灼如信。十二柄飛劍向前奔出,擋在鬼穀子前進路上的第一名荒使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炸成一片血霧,劍去不停,一氣間也不知斬殺了多少位荒使。

十二柄飛劍並列一線,就這樣生生在萬人重圍裏,“犁”出了一條血路。

鬼穀子對左右落下的攻擊不管不顧,隻是向前。

麻鞋踏血。

高台上,正在抓緊時間,催動魂絲和血河,要完成煉化神魂最後一個步驟的主祭荒使聽見腦後風來。他心下大駭,全力催動魂絲,想要以殘魂為威脅,令來者投鼠忌器。魂絲剛一牽動,就有十二道白光從天而落。

錚——

宛如古琴弦鳴。

十二柄飛劍同時落下,釘進殘魂周圍的地麵,將貫穿神君殘魂的魂絲斬斷大半。

飛劍成陣,如城如牆。

主祭荒使一手抓住享鬼的路鼓,一手抓住木椎猛然回身。木椎剛剛落到鼓麵,一道恐怖的力量就落到了主祭荒使的身上,重如攻城之錘。主祭荒使連悶哼都來不及發出,整個胸口就塌陷成一團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