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點點燈花照天明(1 / 3)

“一場不該熄滅的燭火, 十二年一萬三千一百四十聲愛我,四季輪回東奔西走時的舟車安所,花開花落紅泥小爐的酒約共酌……”仇薄燈一件件, 一樁樁, 斤斤計較地數落,說著說著, 他忽然抵住惡鬼的額頭,顫聲問, “東洲的海,西洲的河, 全都要我一個人走,阿洛,你是怎麼舍得的?”

月光冷魂魄, 惡鬼安靜著。

兩人的距離很近, 卻隻有一道呼吸。

一個活著, 一個死去。

師巫洛垂落的眼睫像蒼山的靜雪, 細細的,溫暖的氣流落到他臉上, 成了灼燙寒石的火。他半跪在軟塌上,一手按在木沿,一手扣住仇薄燈的肩。

冰冷的唇落到仇薄燈的頸側。

一點一點舔舐過血液滾燙的動脈, 依循死魂的本能在渴求活人溫度, 卻又違背天性地收斂了刻骨寒意。

“嬌……嬌嬌。”

師巫洛慢慢地念。

他惘然渾噩,分不清一切,唯有這個名字始終記得清清楚楚,輕而易舉地壓製過一切身為惡鬼掠奪血肉活物的天性。於是留戀咽喉血管的親吻,始終隻是貪婪又珍視的親吻, 清淩淩,好似草木氣息。

舍不得。

舍不得,他的嬌嬌。

“我在。”

仇薄燈的指節一下屈起,一下子泛白。

險些洞穿心髒的利爪,刻進脊骨的傷痕……十二年大大小小的傷全回來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無知無覺,可怎麼簡簡單單一聲“我在”,就忽然疼得難以忍受?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

他想說……想說,阿洛,你知不知道,我去見了三十六島,大家真真正正相親相愛過,也徹徹底底不留餘力地廝殺了……我不記得怎麼開始,也不記得怎麼結束,隻記得藥穀穀主熬的藥好苦好苦,我不想喝,可我得活著。

想說,阿洛,我南下去了巫族,你不在那裏,我不敢進去,隻在白石崖上站了一會兒。

想說,阿洛,我找不到回空桑的路了。

……

想說的那麼多。

最後卻隻能哽咽地問:

“前天我想去剪一支梅花,你怎麼不陪我?”

說好的,從今以後不再讓我一個人待著。

……可你怎麼不陪我?

師巫洛痛苦地皺起眉。

記憶破碎錯亂,他在渾噩中掙紮著,拚盡全力找不到一條清醒的出路。巨大的憤怒和巨大的疼痛交織在一起,他一把將仇薄燈按進懷裏……他不知道是什麼令這個人如此痛苦,隻能下意識把這個人藏進懷裏,凶狠地與世為敵。

森寒的殺氣掃過。

從潑墨山水的銀屏到懸掛於屋簷下的風鈴,從被風吹彎的枯草到更遠處冰湖邊的古梅……一根細草,一條蟄蟲沒漏過,一整座天池山,一整座梅城,被忽如其來的陰冷氣息震懾。

確認安全後,殺意才慢慢地收了回來。

師巫洛下巴抵著仇薄燈的發頂,屬於成年男子有力的手臂將單薄的少年牢牢困在懷中,不留一絲餘隙,就像可怖的白狼在露出獠牙和利爪成功震懾八方後,用尾巴將所有物圈在懷裏。

是獨占,也是保護。

仇薄燈手肘撐在師巫洛身上,費力起身,去看他。

白月籠罩下,剛動殺意的師巫洛身上黑衣泅出血色,轉瞬間就成了一件殷紅的血衣……他憑借本能,偽裝出仇薄燈剛醒看到的形象,和以往一般無二的模樣。可那隻是個鏡花水月的幻影。

血衣黑眸。

他已經墜為了惡鬼,

惡鬼慢慢抬手,去觸碰仇薄燈的臉,在即將觸及時,又忽然停了下來。月光下,他蒼白的指尖纏繞揮不去的黑色霧氣,與仇薄燈明淨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師巫洛低垂下眼睫,手指一節一點蜷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