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點點燈花照天明(2 / 3)

在他要收回手的時候,仇薄燈抓住了他。

房間靜寂。

稍許。

仇薄燈低頭,一點一點含住惡鬼冰冷的指節。濕潤溫柔的舌尖抵過指腹,抵過指根的關節。最後抵上掌心中斷的命紋,輕輕地,緩緩地舔/舐,仿佛要把那一條線重新連上。蒙蒙的霧染上他的眉。

仇薄燈偏頭,那一絲蒙蒙的黑霧流轉在他的眉梢,成了一抹戲子眼角嫵媚的墨。

“你可以弄髒我。”

他的聲音很輕,好似有細如金砂的糖在碾磨。

“我允諾。”

下一刻,他被扯落。

雙手被扣緊,按進暖衾中。

仇薄燈仰起頭,看見師巫洛原本過分鋒利的五官在死後越發具有侵/略/性,冷厲俊美……這是他自己招惹的惡鬼,是他自己親手打開惡鬼克製欲/望的枷鎖,他心甘情願自受的罪。

白月照窗。

血衣如婚服。

惡鬼抽走仇薄燈束發的緋綾,漆黑的長發在他沒有一點活人生氣的指尖流過,散漫了繡有暗紋的蠶絲枕。紅衣與血衣重疊在一起,不知觸動了他什麼記憶,於是他忽然偏頭,屈指彈了一縷風,點燃了桌角的蠟燭。

明燭重燃。

亮得迷迷蒙蒙。

房間裏黑霧彌漫,哪怕有燭光也依舊昏暗,銀屏因先前殺氣的爆發翻倒在地,屏風上的山水一半展開,一半沉沒。一切都是黯淡的,唯獨從軟塌垂到地上的血衣和紅衣豔麗得像在流淌。

這一幕如同斑駁的古畫。

畫的不再是書生奢望有妖乘月投懷的癡心妄想,而是靡豔到驚心動魄的豔妖與囚困他的惡鬼,以朱砂和濃墨描摹。他們在破廟荒墳裏,在如故紙堆的往事裏,在血氣與冷戾裏,相擁纏綿,撕咬親吻。

蒼白的是血,明媚的是梅。

矮案上,明燭融化的蠟凝成一串胭脂淚,驀地裏炸開一點燈花。

倏忽間照亮軟塌。

仇薄燈仰起的臉半沉在火光裏,他的喉結被微冷的牙齒抵住,致命的咽喉被舔舐著,逼迫眼尾流紅,冶豔到真變成了吸魂奪魄的妖魅。

惡鬼向上吻少年的眉,碾磨狹長的眼尾。

——他好像隱約還記得,在這裏本該有一片靡麗的緋紅,像一片赤鱬展開的魚尾,像一點盈盈欲墜的朱淚。

“你自己抹掉的,”仇薄燈咬著唇,斷斷續續,笑他,“現在找什麼找?”

他的責怪一半假一半真,然而惡鬼卻聽不懂,隻是低低地,輕輕地念“嬌嬌”,說話時,清淩淩的寒氣散落在鬢角,散落在臉頰。仇薄燈心底尖銳的疼痛忽然就散了一半,另一半也隻綿綿密密換了一種意味。

“算啦……不跟你計較。”

暖衾褶皺堆疊,被推散垂到塌沿。仇薄燈不得不伸手,抓住軟塌邊沿的細屏木,指節隨悶哼屈起,指尖劃過鏤刻精致的屏木,留下淺淺的刻痕,一道一道,與古木的年輪重疊在一起。

是否在過往的十二年裏,他也曾這樣無意識地刻畫過木輪,細數光陰?

風吹過。

屋簷下的排鈴晃動起來,叮叮當當,震落了積雪。雪花被卷向天池邊,與落下的紅梅一起,忽上忽下,倒映在冰麵白色的月牙中。

月已經升高了。

一隻沾了薄汗的手夠到立窗邊,勉力推開半扇。皎潔的月光一下子傾斜進房間中,像一條從軟塌前流過的河。推窗的少年手腕垂落到河中,肌膚比月光還要明淨上三四分。

很快地,他就被人重新拖進了晦暗的影中。

指腹冰冷,指骨陷進皮肉。

烙印在素淨的肌膚上的指紋成了彰顯所有的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