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一劍舊重山(2 / 3)

他們唯一一次,見到曾清師兄違背宗門規矩,還是幾天前,在宗門內禦劍飛行。

但那也不至於進執法堂吧!

幾位暗慕曾清師兄的女修立刻趕上前去,想要問執事這是怎麼回事,還未近前,兩名執法堂執事立刻出示宗主手諭,厲聲嗬斥眾人離開。

“……曾、曾清師兄。”一位圓臉師妹固執地擋在前邊。

執事目光一冷,揮袖要去掃開她。

一直低垂頭的曾清師兄忽然抬起頭,一把攥住執事的手腕。他一抬頭,眾人又是一驚,隻見往日沉穩溫和的曾清師兄此刻眉心一線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眼眸漆黑,氣息暴戾非常——分明是即將走火入魔的征兆。

“你!”

執事一驚。

“滾!”

曾清抬起眼,額前碎發被風拂開,露出一雙隱布血絲的眼。他從牙縫中擠出字,手上寒光一閃,硬生生突破鎖靈鏈的禁錮,爆發出冷厲的劍氣,劍氣一掠而過,執事慘叫一聲,捂著斷腕,疼得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唰幾聲,剩下的那名執事與另外六七名執法弟子長劍出鞘,萬分戒備地將他團團圍住。

“曾清!”執事厲聲喝道,“你忤逆師長,不知禮儀,違背宗規,刺殺宗主。罪不容誅,宗門念在你師父往日清正忠直的份上,已經饒你不死,隻是令你於地牢中思過!你竟然還敢殘害同門,當真是瘋了麼?!當真以為宗門不會處置你?”

“瘋了?”曾清雙手一分,纏繞在手腕上的鎖靈煉驟然繃直,發出令人耳膜發酸的嘎吱聲,銀光跳動,深深陷進皮肉裏,磨出血來。然而他好像全無痛覺,“我瘋了?哈哈哈,你們居然說我瘋了!”

曾清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你們居然說是我瘋了!”

執事眼皮一跳,長劍一橫,毫不猶豫地前刺過去。

哢嚓。

鎖靈煉與長劍相撞,眉心生出紅痕的曾清雙手一轉,低吼一聲。執事隻覺得一股巨力順劍而來,重重撞在胸膛上,忍不住大叫一聲,鬆手向後跌去。轉瞬間,長劍就入了曾清手中,劍光倒轉,一連串刀劍碰撞之聲響起,執法弟子接二連三地踉蹌後退。

驚呼聲四起。

誰也沒見過曾清師兄這般發狂的模樣,一時間人人愕然,不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變故,就連幾位心慕於他的女修都麵露懼色。

“寬宏大量?”曾清雙手握劍,旋身朝斷了一腕掙紮爬起的執事斬下,“狗屁的寬宏大量!我師父一千多年來,為宗門盡了多少力?多少次舍生忘死,到頭來就把他當做一顆棄子!你們也有臉提我師父!”

他滿腔恨意,滿腔憤慨,滿腔怒火,盛怒發狂之下,一劍殺意淋漓,絲毫不留手。

眼見就要血光飛濺,一聲冷冷的叱喝從主峰山頂的灰白雄殿內傳出。

“放肆!”

劍鋒懸停在半空中,險些人頭落地的斷腕執事連滾帶爬地從曾清劍下逃開,恐懼萬分。黑色勁裝束的手腕劇烈顫抖著,曾清的臉色陡然變得蒼白起來,額頭上滿是冷汗。無形的壓力落到他身上,沉重得能把人碾碎。

哢嚓。

地麵出現一道道裂縫。

“跪下。”

聲音再次響起,冷漠叱喝。

伴隨一聲悶響,長劍鏘然落地,曾清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地麵,隱約能聽聞骨裂之聲。

“曾清,”聲音從主峰傳來,“宗門又何嚐忍見你師父赴死?你是他長徒,當比他人更知你師父心性如何。顧長老舍身為宗門赴古海,是為大義,可歌可泣。你既然受他衣缽,需不辱沒他的英名。”

……英名?

汗水滴落進眼睛,刺痛,生澀。

曾清的十指深深抓進地麵,沉重的壓力壓在他肩上,靈氣沉如泥牛,骨重欲裂。別說吐氣發聲了,就連呼吸都艱難。

“……好好想想吧,莫要辜負你師父的教導。”

聲音幽幽歎息,似乎變得和緩了一些,夾雜幾分惋惜悲憐。

一道無形的清風掠過。

曾清不由自主地張口,吐出一大口血,眉間的紅線顏色變得黯淡,整個人隨之萎靡了下去。丹田七竅,靈氣靈識,轉瞬間空空蕩蕩,從禦獸宗年輕一代的天之驕子,跌落成比凡人還不如的廢人。

“帶他下去。”

幾名執法弟子戰戰兢兢地過來,抓住他的手臂,拖著他向地牢方向走去。

破碎的膝蓋拖過砂石粗糙的山路,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一路上,所過之處,弟子們呆呆地站著,寂靜無聲。

曾清想笑,想放聲大笑。

又想放聲大哭。

……師父啊。

您真該看看……看看這個樣子的禦獸宗!看看那個大殿裏所有人的真正麵孔!

悶雷聲響。

“誰?!”主峰的大殿中那道聲音再次響起,與先前嗬斥曾清時相比,陡然多了幾分驚怒。

那聲音剛落,禦獸宗上下從長老到最普通的弟子,都感覺到一股鋒利的氣息由遠及近而來。被半架著拖行的曾清猛然抬起頭……這道劍氣……

下一刻,

山風震動。

一道血色的長虹從天而降,垂直朝禦獸宗主宗墜下。

劍光出現的瞬間,主宗大殿上立刻浮出幾道身影,又驚又怒,或出掌,或祭刀劍,協力相攔。奪目的光彩在天空中碰撞,爆發,血紅的光芒與各色光芒淹沒成一片。所有弟子瞬間失去了視覺,雙眼淚流不止,耳中隻聽聞劍鳴不絕。

如怒,如悲。

如一生走盡寒霜的老者在淒厲長嘯。

執法堂弟子忍不住鬆開手,齊齊去堵自己的耳朵,否則就要在這淒厲的劍鳴中被震傷靈識。唯獨被鬆開的曾清跪在塵埃裏,淚流滿麵。

他看不見,卻感受到了。

“……師父。”

劍光散去,眾人的視線終於勉強恢複了一些,顧不上猶自昏眩,全都急急朝主宗的大殿方向看去。但見宗主和幾位長老分立在半空中,而於徐徐散開的彩光中,灰白色的威嚴歇山殿脊,這才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