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了很久的樂州城忽然變得更熱鬧了。官府的差役傾巢而出,沒過多久各處的人們就親眼看見幾個被鎖拿的人牙子垂頭喪氣地走在前麵,後麵跟著或哭號、或麻木或惶恐不知所以的災民們。
“可恥!敗類!滅絕人性!”聽著災民哭訴他們或是被強行綁來、或是被下藥迷暈、或是被誘騙帶走的那些事,圍觀的人們也激動起來。
一個書生跳出來咬牙切齒地指著一個人牙子喊道:“汝等乘人之危,害人妻離子散、天涯遠隔,難道就不怕天道昭彰!”
話音剛落,就有人把一片爛菜葉子扔向了人牙子,然後又是小石塊……
還有一些人在盯著隊伍裏的災民。
“那個年輕人看著挺機靈的,我的店正好還缺個學徒!”
“那婦人看著像是個幹活的,後院還少個幹粗活的仆婦呢。”
很快人牙子就被帶走,災民被分成了想回去尋親的和願意留下的。官差問話時,一大群人就圍在旁邊聽,很快就有眼窩淺的人偷偷擦起了眼淚:
“饑腸轆轆的爹娘還靠著一口粥過活,我豈可獨自偷生!”
“俺的女人和閨女還在受苦咧,俺要去尋她娘倆,別叫她們被人欺負了。”
“被拐走的時候俺爹都病得隻剩一口氣了,俺一定要回去!家裏除了他就剩俺一個人了,爹要是還在,我要盡孝!萬一爹不在了,我也要弄口棺材送送他老人家!”
熱情高漲的樂州人給了返鄉災民極大的支持。有的人已經背了一身的幹糧,卻還有人往他懷裏塞吃的;有的人拿到的錢都夠雇大車了,隻怕沒災沒荒的年景他身上也沒這麼多錢。
許多人送到了城門口。災民隊伍裏有人帶頭行起了大禮,剩下的人瞬時拜倒了一片。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趕緊上前攙扶,在幾番溫暖的叮嚀後,結伴同行的災民們才含淚揮著手踏上了尋親的旅途。
選擇留下的,大都是早就和親人失散,或者家人已不在的。他們七、八個人一堆聚集在一起,早有等不及的人上去問東問西了。
而蕭靖正不惜體力地奔跑著。不算下設各縣,光是被販運到樂州城內的人就有好幾隊,鬼知道小遠到底在哪裏。幸虧前段時間他吃得還不錯,要不然分分鍾就暈倒了。
可是跑來跑去始終沒見小遠的身影,於是他也慢慢焦躁起來。會不會小遠根本就沒來樂州,在附近的什麼地方就被賣掉了?
城西的一處街道上站著一群人,其中還有幾個孩子。一位官差維持著秩序,另一個官差帶著個文書大聲吆喝著:“收養了孩子的人登籍造冊,莫要忘了!”
一個幼小的身影竄來竄去,稍微盯不住,他就上了椅子東張西望;被人嗬斥了一聲,便吐吐舌頭跳下來,然後到背後對那個大人做個鬼臉。
“這個孩子真不錯。”不遠處一個大娘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活潑機靈不說,長得還挺俊,又虎頭虎腦的。哎呀,真是討人歡喜。”
話音剛落,她就換了一張悲戚的臉,又用手抹了抹眼角:“可憐我那個兒媳婦啊,人品相貌都沒的說。就是進我家五年了,她都沒誕下一兒半女,老婆子我著急啊!”
旁邊一個好心人道:“大娘,您要是看上了哪個孩子,可要早點動手呀。那不,臨街的趙婆婆也在呢,她家的媳婦都七年了還沒生……”
話還沒說完,如夢初醒的老婦就衝了上去。就在她快衝到孩子跟前的時候,那男孩忽然眼前一亮,接著就跟瘋了似的跑掉了。
“蕭靖哥哥!”小男孩沒跑出多遠就摔了一個大馬趴,可他馬上就爬起來繼續往前跑:“我在這兒!”
這兩嗓子一喊,把人們的注意力都引了過來。隻見那個小孩一頭紮進了一個清瘦男子的懷裏,剛才還調皮搗蛋的他扯起嗓門哇哇大哭著,眼淚和鼻涕很快就沾濕了男子的衣襟。
“好了好了,既然也找著我了,就別哭了。”蕭靖的鼻子有點發酸,但他還是深吸一口氣憋下了卡在喉頭的哽咽。
“這樂州城是個繁華的地方,你要是被人收養,可就吃穿不愁了。”他拍了拍小遠的肩,笑道:“怎麼樣,要不要我幫你找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