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麟今天興致不錯,講起女真人‘爭搶’正統之事也是不厭其煩,將原委娓娓道來,而趙昺也是聽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起源還因為建立金國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不同,在夷狄這個問題上很敏感,以為宋朝對他們最鄙視。早在雙方聯合滅遼之前,宋廷在官方文件中就稱女真人是“夷狄中最微且賤”,因為遼代大部分時期女真貴族都要上趕著給契丹人上供海東青和自家女人,就連完顏女真也是靠當契丹人的狗腿子才做大,所以才把鄙視鏈低端的位置留給了女真人。
而完顏氏的漢子們敢玩命,心卻不粗,也就看出了宋廷的態度有問題,他們為此找來了遼代進士渤海人楊樸當自己的文化高參,防止自己被老趙家坑。在結盟時果然發現了問題,北宋的國書上用了“鄰邦”的字樣稱呼金國。
金國官員很快指出《論語》中有“蠻貊之邦”這個稱謂是出自“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之語,用“鄰邦”是對大金的不尊重。此外金國君臣還在徽宗的親筆信上出了不少毛病,逼著這位道家皇帝用自己引以為傲的瘦金體書法反複“改作業”。
而繼承宋室的趙構對金國下跪的行為更是給了金國自己才是華夏的感覺,一種嶄新的華夏觀念被他們創造出來。這個觀念的最初版本由超級人妻控完顏亮提出,他認為華夏正統大義名分就像女人一樣,誰搶到就是誰的,隻要能完成混一宇內一統天下的大業金朝就是華夏正統。
金章宗時代盡管走了同亮仔不同的風俗路線,但金國的文化得到了大幅度發展,金國的士林風氣就是無論胡漢都認為宋廷是金國的世仇,是必須征服的“野蠻人”。在金章宗時代,宋人喊著國仇家恨、和夷狄不共戴天。金國人也把自己的王朝看作是土德的承載者,是唐朝的繼承人,還特別把宋朝看作是篡權的“閏位”王朝(閏位不在五德之列)和島夷,不把自己看成是五胡一類的蠻夷。
成吉思汗崛起後,金國被打得元氣大傷。金國上下反而更加鄙視宋朝,認為自己才是高等華人,是漢人的代表。金國的大儒們認為民族成分不能決定誰是華人,誰用了華夏之禮、誰尊重儒家學說誰就是華夏。漢人更和民族無關,“漢者共天下之言也”,金章宗對儒家有再造之恩,那麼金國就是理想國,就是代表文明的華夏,女真人也就是漢人,那些被女真人奪走了土地的河南山東陝西的同胞都被他們無視了。
“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元好問更是把中州的觀念擴展到北方的陰山(正好那裏算是他祖先的老家),把金國看成是神州,“塞外初捐宴賜金,當時南牧已駸駸。隻知灞上真兒戲,誰謂神州竟陸沈”就是典型。這些把金國看成是神州中土的文人拒絕讓金國同南宋聯合,但在金國徹底滅亡後,他們又投入了蒙古漢軍世侯的懷抱,依然把自己視為漢人正統……
王應麟故事講得很精彩,聽完哈哈大笑,但是他發現小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卻沒有多少笑意,而是意味深長,似乎聽明白了自己的心思,這讓他臉上的笑意更濃。
其實王應麟此時的心情也著實很不錯,小皇帝依諾將莊公從任命為徐州知府,而依照慣例徐州知府會兼任路級主官,掌管一地的軍政。並以劉誌學為淮北鎮撫使,且將鎮撫司的衙門安置在宿州,而非應天府。這不僅等於其放棄了‘廢相’的想法,而且以文官主導地方軍政。
至於趙孟錦雖然沒有被免去淮北行軍總管之職,但小皇帝已經準備讓其提舉鴻慶宮,估計在到達應天府後就會宣布。而其在此次北伐中立下殊功,其已經貴為國公,被封為郡王,甚至親王都有可能,按規矩趙孟錦就不能在擔任實職,更不要說兵權了,隻剩下些虛銜在京榮養了。
另外一事讓王應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就是江鉦的突然受傷,要知道以其的地位,作為一個方麵戰區主帥完全沒有必要親臨敵陣,更不會輕易被敵所傷。但蹊蹺的是江鉦不但傷重難以理事,還是在要決出勝負的關鍵時刻,而以他所知奪占襄陽已經是手拿把攥,這個時候受傷等於把一件不世之功拱手讓出。
細想之下又覺的沒有什麼奇怪的。在王應麟等文臣及士人看來,其實江鉦算不得一個完全的武人。江家家族是傳統的理學世家,其曾祖父江璘,一生修治儒業,終生隱居,教授鄉裏,“鄉稱善人”;其祖江燁,“祀世積德,以詩書抗戶門,早歲粹於經行,戶履常滿,經其指授,多所成達,於訓子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