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應麟之言,往好處講是金玉良言,是給趙昺一個提醒,要他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不要做出過激的行為,從而引發朝中動亂;若是趙昺心眼兒小點,那就會理解成對自己的威脅,不要成為士人們筆下遺臭萬年的昏君。這話要是別的皇帝可能還真有所顧及,擔心史書上留汙。
不是有人說唐太宗之所以開創了一個盛世,就是因為其奪權是逆取,朝廷在修撰《晉書》的時候就有些議論傳到他的耳朵裏,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在談論貞觀之治和玄武門之變。唐太宗為此感慨,言稱真是不懂人心為什麼會這樣?對一個人做了一件壞事會記得這麼牢,做了很多好事卻總是記不住。而他要改變曆史對自己的記錄,唯一的道路就是治理好天下為自己樹碑立傳。
但是趙昺不怕,他明白世上沒有完人,一輩子不可能總做好事,也不會讓每個人都擁護。也知道無論是誰都會被曆史遺忘,在他上輩子提起唐太宗可能隻是出現在曆史課本中,可能都沒有其那個傻兄弟出名,而被曆史上認定的奸佞反而被平反,被人們時常提起。所以他還真不在乎史書上怎麼評價自己,是明君是昏君豈能是幾個所謂的名士能夠評判的。
趙昺也並不否認儒士們對中國文化做出的貢獻,尤其是在宋朝士人取得的成就。宋儒再次開啟了曆史文化溯源運動。這次運動出現了很多極其聰慧光芒四射的大學問家,那便是北宋五子為代表的宋儒天團,他們創造的曆史,與唐儒相比,那是欺負唐儒。和漢儒相比,也隻能顯得其更加的璀璨,也更為出色。
但是,趙昺以為宋儒們的路似乎走的有些偏,並且越走越遠逐漸偏離了儒學經世致用的本旨。出現了體係化,本體論化的特征。也就是說,宋儒的理學,更像是柏拉圖的那種類型的思想,而不太像老莊孔孟的那種思想。他們的工作雖然很出色,但是卻似乎用力過猛拔斷了源頭的那顆根。以至於後世的幾朝,再也無法發起文化溯源運動,使儒學失去了活力,變的故步自封,走向了狹隘和偏激。
不過隨著儒學在宋朝占據了國家和社會的主導地位,儒士們也開始膨脹了,產生‘以我獨尊’的想法,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左右國家政策的製定,參與權力的爭奪,甚至挑戰皇帝的權威,並開始排斥其它學派的思想。儼然已經成了控製國家的幕後集團,要將皇帝虛化。
要趙昺說此時的儒士們有了主人翁思想是社會的進步,但同樣是作死的行為,他們忘了自己的權力是來自於誰,忘記了現在仍然是君權社會。且的他們的思想中有了許多的不合時宜,比如儒家講的倫理靠的是人的自律,這當然是需要的,而且非常重要,但有許多問題和情況不是靠自律能解決的,因為人有趨利的本能,於是便需要有法製來限製和監控官僚們行政過程中的行為。
適者生存這是常理。儒士們在經過唐末和五代十國的動亂後,也意識到必須要順應曆史的發展,才有了對儒學的重新闡述,並對其它教派的理論進行了融合。而他們在宋初也並不否認司馬談在《六家要旨》提出的“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途”的觀點,認識到儒法兩家在社會治理上各自的視角不同,服務的對象則是相同的,它們之間在觀念上有差異,各自的側重點不同,但殊途同歸。
趙昺以為這是對的。儒法二家隻是視角不同,觀念上有差異,但目標是一致的,從結果上看也是相輔相承。從統治者的角度講,不同時期有所側重而已。亂世的時候,為了治亂,故要有重典,偏重於法家的思想和法術。在治世,則偏重於儒家,比較強調人的道德修養。這一切都因時因地而異,走極端隻是一時的需要,過去了又會返正。
而儒士們忘了作為國家的統治者同樣深諳此道,官大了,權重了,往往指揮不動了,它自成體係,而且可以一手遮天,在上者情況不明,何以製之。而君王在一個人無法對付那麼多在位權重的大人物,那他的做法就支持小人物起來造反,讓小人物作撬棒,以觀大人物的動向。
如果大人物收斂聽話了,便到此為止;如果不聽話,那就放手讓小人物去作梗,打壓大人物的威風,而小人物有君王的支持,也有恃無恐,自能領悟君王的意圖,盡心盡力,君王則能利用這種關係,謀求權力結構的平衡;如果小人物出了問題,或者當局麵臨難以收拾的局麵時,那對小人物可以棄之若敝屣,或作為替罪羊,那也無礙大局。為君者之所以使用小人物亦出於無奈,隻因大人物不聽號令和指揮而已,而小人物則寧可肝腦塗地,為君主所用,則也為以小製大提供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