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瀅低垂眼臉,一聲不響,任她們掏出手帕,手忙腳亂地包紮。
少年從後院舀水出來,又特地洗了個缺口最少的粗陶碗,左手木瓢,右手碗,急急轉過草屋,正好見到這陣忙亂。
見丫鬟們連換了兩根手帕,仍舊止不住血。忙放下手中物事,奔去屋子裏,遊目四處一巡,從角落裏抓了一把厚厚的蜘蛛網出來。
海月見他捧著堆灰撲撲的異樣物事,大是嫌惡,叫道:“你拿的什麼醃臢東西?還不快滾遠一點。小心沾到姑娘身上。”
“這是蛛絲網,止血效果極好。”少年急急分辯,並不介意她的口吻。那玉白手背上汨汨不停的鮮血,看著實在叫人心驚。
“讓他來。”崔瀅低聲出口,語氣不容置疑。
少年聽到她這句話,倒呆了一呆。簡單三個字裏,有好些說不明的情愫。他聽不懂,卻能體會出來其中的信任。
這神仙一般的姑娘,信他。
他心頭一熱,匆匆兩三步上前,將手中蛛網細細抹在傷口上。
海月聽說是蜘蛛網,更加嫌棄得緊,見他上前,連忙側身避過,讓出位置。
崔瀅凝視著他。他的側臉極好看,長長劍眉斜飛,鼻梁高挺,唇角有個小酒窩,天然帶著幾分溫暖笑意。
這等相貌,若是自幼長於王府,該當是何等的驚才絕豔,讓人傾慕?何至於因為舉止無措,進退失據,竟連自己的庶弟庶妹都敢小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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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絲見效極快,不過須臾,傷口不再滲血。
她在少年特意拂淨的竹凳上坐下,左手被山月小心翼翼捧著,右手端起陶碗,淺淺啜飲過了,遞給海月。
海月本嫌棄陶碗粗陋,見姑娘都喝了,不敢表露出來,隻好硬著頭皮,略濕濕嘴皮,趕緊又遞給山月。
山月喝過,放在一邊的地上。
少年去院後尋了些草藥來,就著一個陶碗裏搗碎,口中解釋,“這是馬齒莧和牛膝草,治外傷見效極快的。”搗好後遞給山月,“厚厚地敷在傷口上,過得幾日就好了。”
言畢後退兩步。海月和山月照他說的,敷好藥,一時找不到幹淨東西包紮。
山月抬頭問道:“這位公子,你可有什麼用不著的衣物?暫借我們一用,日後定當加倍奉還。”
少年有些為難:“這裏是我幹活的地方,隻存放些刨子鋸子之類的工具。我家在樹林前頭,要不,你們與我一同過去?家裏應該能找出幹淨布頭來。”
除開最初的驚豔,其餘時候,目光清朗,口齒清楚,態度真誠大方。雖然沒有高門世家熏陶出來的優雅,卻也並不像尋常鄉間子弟的局促粗鄙。
崔瀅再次在心中肯定,他實是一塊上好的璞玉。隻待遇上有耐心的雕工,他的才華和人品必能讓世人驚羨。
上一世,因著她與他的私情,致使他背上那等不堪的罪名,中道折翼。今次重來,她必傾盡全力,助他奪回原該屬於他的一世風華。
今世,她不會再染指他分毫,她要他父母疼愛,娶妻高門,世人欽羨,風清月白站在他該站的位置,得一句誠心正意的“公子玉無暇”。
崔瀅輕輕頷首:“如此,有勞了。請問公子如何稱呼?”
少年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不是什麼公子。我叫做唐斌,家裏喚我大郎。”
話音未落,門口傳來急急的腳步聲,一個蒼老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呼道:“唐家哥兒,你快回去,周家小少爺跑去你家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