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闌
足足持續了近兩日之久的冰冷雨水。
在數不清的燕地百姓苦苦哀求下終告一段落。
時近巳時。
沮陽城上空依舊陰雲密布。
陣陣呼嘯寒風時不時地呼嘯於大街小巷。
宛如厲.鬼哀泣般直驚的人頭皮發麻、心神難寧。
燈火通明的承運殿偏殿書房內。闌
許奕手指泛白地緊握著手中茶盞。
低垂著眼瞼一言不發地端坐於太師椅之上。
在其身前。
楊先安臉色煞白,不斷地擦拭著額頭汗珠。
口中則不斷地稟報著自兩郡十七城傳來的消息。
‘沮陽城、居肅城田野積水嚴重,恐顆粒無收。’
‘各大世家已組成人手向外排水。’闌
‘城外洋河各支流現已水滿為患。’
‘孫郡守恐洋河各支流難撐,現已調集衙役、郡兵、民夫共計八千餘人奔赴洋河各支流。’
‘而其本人則坐鎮於沮陽城南城門與各大世家家主相商。’
‘桑幹河上遊水流湍急,恐有決堤風險。’
‘雊瞀、潘縣、下洛三城縣令共征調三百餘衙役、一千二百餘縣兵、三千餘民夫。’
‘聯合三城鄉老組織起來的千餘名青壯,共計六千餘人。’
‘現半數於雊瞀城上遊口加固堤壩。’闌
‘另有半數則忙碌於疏通潘縣下遊河道。’
‘廣寧城平和鎮受大雨影響發生泥石流災害。’
‘大半個鎮子遭受波及。’
‘截止探馬來報時,已造成三百餘人身亡,另有近千人下落不明。’
‘廣寧縣令已調集全部衙役、駐兵近五百人,並征調五百餘民夫全力營救。’
‘漁陽郡安樂、狐奴、潞縣、平穀四城昨日申時雨水停,亥時天降鵝毛大雪。’
‘截止子夜前後,積雪已沒過半個車輪。’闌
‘......’
“現除前往漁陽泉州、武清二城探馬仍未歸外,餘者皆已歸。”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楊先安頓住早已潮濕的手臂,深深拱手行禮道。
話音落罷。
許奕依舊緊握著手中茶盞,低垂著眼瞼一言不發地端坐於太師椅之上。
好似仍未從那接連不斷的壞消息走出。闌
早在正月十七日電閃雷鳴、風雨初降時許奕便已然預料到燕地恐遇天災之害。
甚至於。
其已然為接下來應對天災做足了準備。
但其萬萬沒想到。
率先到來的天災並非那預想中的倒春寒。
而是雨水!
準確而言是一場燕地百年不曾一遇的雨水。闌
現如今擺在其眼前的最大難題並非沮陽、居庸二城田野間的積水,乃至於因積水所造成的河流滿溢,莊稼顆粒無收。
更非安樂、狐奴、潞縣、平穀四城所遇的大雪壓境,以及因此所造成的莊稼減產,甚至於顆粒無收。
而是桑幹河!
那桑幹河乃是海河重要支流之一。
因其上遊流經黃土高原,水土流失嚴重,河道更是經常淤堵。
中下遊更是因此時常發生水患。
其自雊瞀城入燕後,途徑潘縣、下洛二城,至沮陽城外與洋河彙流。闌
出上穀郡後遂形成永定河入漁陽郡。
若是位於雊瞀城內的桑幹河出現問題。
恐瞬間便會席卷雊瞀、潘縣、下洛三城之地。
直接或間接造成三城十餘萬百姓損失慘重。
更甚至於。
極有可能波及洋河。
使整個燕地瞬成一片汪洋。闌
歸根結底。
這場百年不曾一遇的大雨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現如今的上穀郡內當真是處處皆積水。
但偏偏。
今年的河道清淤尚未開始。
而曆年的河道清淤又因世家大族、豪強鄉紳的藏匿人口等諸事。
直接導致應征徭役與實征徭役數量大相徑庭。闌
從而導致曆年的清淤一事向來不盡人意。
而現如今。
世家大族、豪強鄉紳們為搶救自家田地裏的莊稼。
自身完全不顧旁人死活。
不管不顧地向外排水。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兩刻鍾。闌
又許是百餘息。
處處充斥著沉重與壓抑之感的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緩緩抬起眼瞼。
清澈的雙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抹冰冷之色。
“南城門處現是何情形?”
許奕聲音中滿是清冷地沉聲問道。
“回六爺。”闌
“聽聞除朱、樊、董三家外。”
“其餘世家大族、豪強鄉紳皆已至南城門。”
“正與孫郡守爭執不休。”
楊先安顧不得擦拭額頭冷汗,急忙拱手回答道。
以其之謀。
又豈會看不出此番大災於許奕大計的影響?
此事若處理不當,恐難免根基大損。闌
這個時候那些世家大族、豪強鄉紳仍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
這不是直觸黴頭又是如何?
想來朱、樊、董三家亦是因看透這一點。
故而朱、樊、董三家寧願收成大損地去做那旁人眼中浪費精力、物力、人力之事。
也不願去隨大流去做那損人利己之事。
思及至此。
楊先安心中不由得對朱、樊、董三家再生些許欽佩之意。闌
須知。
朱、樊、董三家在上穀郡內可是被人稱之為沮陽城第一、第二、第三的三大世家。
而此三家所擁田地數量自然足以對得起民間對其的稱呼。
而現如今。
朱、樊、董三家在巨大利益以及‘法不責眾’等多重因素的遮擋下。
仍能透過層層迷霧直抵問題核心。
這又如何不令人欽佩。闌
“哦?”
“朱、樊、董三家現忙於何事?”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聞言麵色如常地問道。
“回六爺。”
“朱、樊、董三家現正忙於清理自家田地周邊的河道。”
“且三家自始至終無一家開口排水。”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