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伍道前夜剛為君浮護法,又接連招待了兩日四方來客,早已筋疲力盡,見君艾到來,撫了撫額,強行提起幾分精神。
“前幾日你一直睡著,我也沒得空處理你的事,正好明日司命會來,由他護法,我來開啟你的記憶。”
“勞煩師祖了。”
開啟累世記憶的時間一點一點臨近,君艾心裏說不出的滋味。
開啟記憶的後果將她的好奇和緊張盡數衝刷,隻剩下難過和不安縈繞心頭。
“師父他......”
“酉時醒來過一次。”宴伍道知道她一直未去看君浮,看了她一眼,猶豫道,“你若得了空,去看看他吧。”
君艾心裏也是擔心他的,不去看他倒不是因為紅玖菱那檔子事。
她即將恢複記憶,到時墮入魔道,一正一邪,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更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夏日的樂虛山氣候溫和,許是在此吸收了天地靈氣,淩波殿前的梨花開了兩季還未凋零。
有朝一日,它也會同自己一樣修成人形吧,
君浮也會收它為徒嗎?
也會像待她這般待它嗎......
山精野怪都拚了命的修行,從前她想不通變成人形有什麼好,瑣事極多,又要學他們人的規矩禮法,哪裏有做個草木自在。
後來遇到君浮,她才明白,如果這個世上有一個人對你好,那種心裏的自在是不一樣的。
就算受些約束,心裏也是快活的。
東離越的話本子沒有白買,她後知後覺地明白李萱和寂蘿的意思,不知為什麼,她們幾乎從一開始就斷定她和君浮有些什麼不一樣的緣分。
最初意識到的時候,她還有些竊喜。
是什麼樣的緣分,讓她一個在上溪幾千年的幹巴蓬艾到了樂虛,受天地和眾神的滋養得以成形,又偏巧不巧拜入他的門下,受他訓誡照料。
要說她這小妖的本事也是極大的,上神都無法阻止的天劫,唯有她能破得了。
她一時分不清這是善緣還是孽緣。
數百年悉心照料,數月師徒恩情,她自斷仙路以報恩情。
君艾總覺得自己虧了些。
屋內傳來幾聲輕咳,君艾站在門口,待裏麵複歸安靜才開門而入。
君浮躺在床上緊闔雙目,緊鎖的眉頭和握緊的雙拳似在告訴她,他的夢境並不美好。
初成人形時,她也曾與他同床而臥,卻從沒見過他的神情這般痛苦過。
君艾有些想不通,他這樣一個寡情的人,怎麼會動情呢?
鬼使神差地靠近他,將手探入他的神識。
這入夢術是寂蘿教她的,就算君浮察覺,也該想不到是她。
一片黑暗混沌之中,幾麵鏡子將君浮困在其中,君艾看著地上的斷劍,猜出他定是蠻力破鏡而不得,此刻才麵色虛弱地盤坐在陣中。
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是來自他的口中,而是來自於鏡中,“靜心咒已念了萬遍,你卻還未走出去。你不但動了凡心,還失了道心。”
無論他看向哪裏,鏡中的人都不肯放過他,從一麵鏡子跳到另一麵鏡中,循環往複,鏡與鏡之間又生出千千萬萬個他,縱然閉眼,也能穿越銅鏡和身體,進入他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