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替(1 / 2)

按著母親給的時間,謝琦晚一些才抵到謝府。

天色黑沉,雨後的夜晚十分寧靜,就連早上已經熱鬧過一輪的大宅院,現在也隻亮出暈黃的光,變得十分平和。

這似乎是某種微妙的共識,謝琦自從生病後,便極少出現在謝氏需要大宴賓客的場合上,而隻會參加小的家宴,變成了傳聞中那個病後孤僻古怪的大少爺。

“大少爺。”

與上次一樣,謝琦朝鍾叔點點頭,便由清秋推著往內門走。

卻是半路碰見了另一對母子。

二夫人和謝應玉。

“大哥。”少年看見他時雙眸一亮,很快喊了他一聲。

謝琦衝他點點頭,又對著二夫人行禮。

“大哥今日回來參加家宴的嗎?最近身體可好?我之前在外遊學又得了些稀奇藥材,剛還說要給大哥送去呢。”少年長身玉立,走在他身邊,語氣裏是天真又自然的赤誠。

他並不討厭謝應玉。

謝應玉為人耿直端方,哪怕是在他身陷囹圄之時,依舊拿他當長兄對待,他似乎天然沒有那麼多歪歪扭扭的心思,不知是不是被二夫人保護的好,從來隻知道讀書學習和修行,那雙眼睛一向純粹。

如今再看他說話的這副情態,倒是下意識會讓謝琦想到另外一個同樣天真可愛的笨蛋。

其實放在從前,他對謝應玉也多有看顧,隻因他的母親二夫人,本來是父親的未婚妻子,卻因為父親執意想要娶母親,而被生生擠占了位置。

他從前總會有些許微妙的愧疚,仿佛也是他擠占了對方大少爺的位置。

如今一看,也隻算是翻轉回來把這位置還回去,謝應玉合該是最得寵愛的“大少爺”才對。

謝琦低聲道:“你費心了。”

他們三人一道進的屋,便見房內還做了一些近親,祖父是壽星本人,正坐在上首,下麵坐了父親母親,旁的桌子上還有些叔伯小輩,薑暮雨也在。

“父親見諒,是我們母子來遲了。”二夫人笑得溫婉,先向祖父行禮。

祖父卻是笑嗬嗬地擺手:“應玉今日剛回,你這個做母親的替他打點也是應該。難為應玉大老遠要趕在我的壽辰回來了。”

謝琦毫不意外瞥見自己母親的臉色黑了半寸。

之後便都是尋常的祝福賀壽,謝琦坐在位置上,稍覺麻木,隻是喉間隱隱又有發澀的跡象。

談老似乎說過,他今晚可能會再小發一次病,應當早些回去,沒想到這時間比他自己預料的要早許多。

若是在這樣的場合病發,想必會更加難堪。他猶豫半刻,便使了身後的婢女去叫母親。

母親親自推著他出了房,進了隔壁的一個待客小間。

隻是她麵上表情卻很複雜,謝琦大致能讀懂,對方因為今日有所求又想表現的親切些,然而天性無法對他偏愛,做不出那樣的神情。

他不願再去細想原因,隻幹澀道:“母親,我今晚可能又要犯病,若是在廳中,隻怕會累得場麵很難看,這禮您直接替我交給祖父吧。”

他話說完,母親的神色已是沉下去了。

“你的禮我轉交,未免顯得太不誠意。”

潛台詞大概是,不能得祖父的歡心。

然而謝琦已經極為疲憊了,他垂著眼睛聲音啞了許多:“母親,我沒有騙您,若是我在席中咳了血,想必不是什麼吉兆。這禮是我精心準備的,您隻要交給祖父,他定然會清楚。”

母親聞言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放在膝上的長匣子。

“我能看看麼?”

謝琦沒有拒絕,對方便把那個匣子打開了。

裏頭是一副卷好的畫。

展開來,便能看見宣紙上一隻翱翔雄鷹,隻是仔細瞧,那雄鷹卻是兩半筆跡不太相似,右邊顯然畫技更為老練成熟,才情四溢,然而左邊卻是稍次了些,仿佛剛學畫的新人。

沒再仔細看旁的東西,母親已是冷笑一聲,劈頭蓋臉地嗬斥他:“這便是你精心準備?1

她仿佛怒極,直將那宣紙揉作一團扔回謝琦身上:“虧我還想著你多少惦念些養育之恩能幫我這一次,狼心狗肺的東西!真是枉我給你好臉色,竟這樣糊弄我……好啊,你不想給你祖父好好送禮,那便不要再去了,你就給我好好呆在這吧1

對方言罷轉身,出小間時似乎吩咐了婢女去取鑰匙,而後便傳來門口上鎖的聲音,以及離開的腳步。

小間內十分昏暗。

少年自打那畫被揉了後便一直眉目低垂,神情麻木,隻是他的呼吸卻逐漸克製不住的急促起來。

雲翳輕掀,一縷月色從小半扇窗子透進來,正好照見少年削薄的下頜一小片光亮,他唇角緊抿,似乎在勉力克製著什麼,肩膀已經在輕輕顫抖。

下一刻,他把懷中的紙團好好放進輪椅旁的兜子裏,嘴角便溢出血來。

“咳咳咳……”他捂著唇咳彎了腰,半晌挪開手,便隻覺得掌心一片腥稠黏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