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穀中,小巧長亭掩映花樹間。瓦簷下青燈溶溶,在有些昏沉的傍晚凝成一團團柔和的光暈,草色漫漫,流螢紛飛,看起來靜謐又安寧。
這裏是,見芳齋?
隻是此刻不同於上次來吃晚宴時的場景,亭內空空蕩蕩,隻有滿眼盛開的花樹,在月色下輕輕搖晃。
“小謝?”
不遠處的瘦削背影,正是小謝。
聽見她的呼聲,小謝便轉回頭來。
少年依舊坐在輪椅裏,眸光幽幽,銀月落在他的發間眼睫,隻是他的麵色雪白,唇色也白,就那麼坐在那,有一種遠在天邊的疏離感。
屠蘇蘇莫名覺得他的狀態有了些變化,和前幾日呆在房裏時有微妙的不同。
“我不是故意跑出來的,隻是剛剛發生了很多事,你也不見了……”屠蘇蘇抬著手腕向他解釋,有些害怕他以為是自己想跑。
然而小謝卻是看著她輕輕笑了笑,低聲道:“我知道的。”
屠蘇蘇愣了愣。
這還是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再見他笑。
“過來坐。”他朝身側的石凳點了點下巴,示意屠蘇蘇過去。
她自然十分聽話地坐了過去,一邊坐下,一邊有些緊張地側頭觀察小謝。
他們麵前,正對著穀中花林,被框景框出的粉白花樹如雪如雲,在銀月輝光下瑩瑩似夢。
“喜歡嗎?”小謝目視前方,問她話的聲音很清淡,語氣難得的慢悠悠:“你當時還感歎說‘好美’。”
他這麼一提,屠蘇蘇便想起來,就在晚宴那日,她乍一看到見芳齋的情形,的確下意識驚呼過一次,還被薑暮雨打趣了。
隻是當時小謝像是在同她置氣,從她身邊直直經過,也沒和她說話。
卻原來,他都聽進耳朵,記在心裏了。
屠蘇蘇的心頭軟了軟,隻是片刻,又想起之前謝伯父說過的時間不多,她幻化出玉簡,背著小謝假裝不經意地偷瞄兩眼,果然看見上頭的金線所剩無幾。
【現在可是實實在在的生死攸關了。】千帆在她腦海裏出聲,聲音有些像是在歎氣。
屠蘇蘇抿了抿唇。
“該出去了。”
“嗯?”屠蘇蘇有些訝然地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不高興嗎?”小謝也在看她。
此刻,少年的瞳仁格外清亮,溶進月色,像是剔透的琉璃。
“我……”
屠蘇蘇不知道她高不高興。
或許說實話,她心底深處有些輕微的遺憾。隻要離開這裏,便會再次重新麵對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未知的浪頭打下來,遠不如帶在這一葉孤舟上每日和小謝膩在一起來的放鬆。
“你不要怕。”小謝朝著她伸出一隻手,他的手指骨修長,瑩白如玉,此刻掌心向上,可以看見幹淨清晰的掌紋。
屠蘇蘇愣愣眨眼,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小謝偏開眼睛,視線轉回前方花樹,手上動作卻是輕輕握住了她。
“我不會讓你再受到傷害,那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管你身上有什麼,不管是誰會因此來找你麻煩,都不用怕。”
屠蘇蘇直覺對方這話有些不對,那些事情是什麼?她第一反應是小謝在為之前鎖住她愧疚道歉,便立刻道:“我不生氣的,你鎖我,我也有錯,而且你也並沒有傷害我什麼……”
隻是她話還沒說完,小謝便湊近過來,豎起另一隻手的食指,按在她唇上,封住了她剩下的話。
“不是那個,”他貼進屠蘇蘇,一麵微微鬆開食指,轉而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擦她的唇。“鎖著你,是我自己病得太厲害,你很好,是我的錯,不過我現在說的是旁的事情。”
旁的事情?
什麼旁的事情?
但他手上動作摩得緩慢,屠蘇蘇臉又有些泛紅,想要細問,一張嘴,又會被對方的指腹輕輕撚住唇珠,根本開不了口。
小謝垂著落在她唇珠的視線上挪,終於對上了她的眼睛,屠蘇蘇看見他剔透的眼眸中,清晰的兩隻小小的自己。
“你不用知道的那麼清楚。”他的聲線幽幽,隔著他的一截指尖,在屠蘇蘇唇上烙下一個吻。
輕若羽毛,卻也燙得厲害。
或許是天公作美,想用清風化解這纏人的熱意,一陣風過,花樹上花瓣紛落,洋洋灑灑飄進亭中,落在了他們頭上肩上。
謝琦退開一些,看著眼前少女雙眸輕闔,麵頰微紅,嬌嫩如初生花苞,美好又熱烈。
他們一起淋了這場花下雪。
也算是曾在人間共白頭。
謝琦剛睜開眼睛,便隱約看見麵前站著一人。
他下意識摁了摁太陽穴緩解腦內的鈍痛,再抬眼,才看清這是蘇不惑。
“蘇先生。”他一開口,嗓音十分嘶啞。
屠蘇蘇?
他握著把手,飛快看向左右。
他們似乎是在一間陌生的房內,不遠處還有床榻書櫃和書案,看著像是蘇不惑的住處。
隻是沒有屠蘇蘇的身影。
“不用找,我送她回房了。”
謝琦動作一頓,這才認真抬頭,看向麵前的白衣青年。
對方臉上已經沒有那層親和的笑容,反而隻是麵沉如水地盯著他,開口的語氣有些森冷:“你是故意弄出魘獸夢境來的,我說的對嗎?”
聞言,謝琦偏開眸光,一時半刻沒有說話。
“你這是默認了?”蘇不惑似乎怒氣更盛,然而他越是生氣,語氣越是尋常,隻低低道:“若是蘇蘇被牽扯進去有什麼好歹,你拿什麼賠?憑你這條已經殘了一半的命?”
“我並不知道她會來。”如若不然,他怎麼會那般放縱自己的心魔,在夢境裏順著心意胡作非為?隻是他遲些才明白,她是真的。
她是真的想幫他,想拉他出來。
大概是被蘇先生有些鋒利的言語刺傷,謝琦麵色發白,輕輕啟唇想要解釋,更像是在對他自己解釋:“我隻是想試一試用魘獸夢境看看能不能更容易觸到芥子空間,我推測那人用芥子空間藏了什麼。”
“嗬,好得很,”然而蘇不惑的冷嘲卻沒有結束:“隻有崔平窈那種傻丫頭才那麼容易上當受騙,還真跟著你去左玉塔破壞大陣,她知道你擺了她一道麼?”
謝琦再次沉默。
“所以呢,你找到人了嗎?”
蘇不惑語意輕忽,眼前的謝琦卻是抬頭看向他,幽幽問:“你也想扳倒她對不對?”
謝琦這話問地古怪,然而蘇不惑的神色漸漸緊繃,謹慎反問道:“你什麼意思?”
素袍少年捏著把手,聲線低沉,說出來的話卻讓蘇不惑大驚失色。
“我是她的兒子,崔氏的隱元鎖隻對同宗至親無效,要取她性命,由我來最保險。”
“而且,千帆羽令,也在我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為什麼覺得男朋友他爹比我還要憨?(滄桑jpg)
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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