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民風開放,加之常年禦敵征戰,家家戶戶都有兵丁。
十月朝這一日,城中老少皆會出來為親人祈福送寒衣。
這一日,屬實熱鬧。
馬車緩緩穿過擁擠的街道,朝城西的祭壇去了。
每每有諸如此類的祭祀時,場地常常挪到城西去。
燕南熙她們去的不算早,卻來得正正好。
各郡縣屬官肅立一側,大袖籠冠,莊重肅穆。
鼓聲沉悶,聲聲入心。
謝晀站在壇下長走道的盡頭,身著玄色滾紅邊吉服,墨色的發用籠冠束起,神情端正肅穆。
燕南熙目光頓在他身上。
他身後是烏泱泱的百姓,此刻同樣沉默,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今日是入冬的暖陽照在人群中,分明該是公正無偏頗的,卻又更偏向謝晀些,將更暖、更亮的陽光傾灑他身上。
伴隨著沉而緩的鼓點,謝晀捧著手中寒衣,一步一步邁向祭壇。
禮官高聲突起,唱著、歎著,聲高而悲,緬懷戰死沙場的英烈。
謝晀將將踏上祭壇的台階時,禮官的悲歎隨之結束。
鼓點密集起來,隱隱帶著一點轉變。
謝晀踏上第一階,禮官唱神靈祝佑;
謝晀踏上第二階,禮官詠天子聖明;
謝晀踏上最後一階,禮官慶民和年豐,國土無疆。
鼓聲歡快,盛世繁華就在眼前。
屬官百姓的神情也不再哀傷。
謝晀將手中寒衣送進祭壇最高的烈火之中,火焰霎時又高,他不閃不避,任由火舌噴湧而來。
“好!”
人群中響起歡呼,隱帶泣音。
謝晀這次站在最高處,身後是熊熊烈火,他朗聲道:“願天佑大臨,物阜民康,萬壽無疆!”
他話音落下後,早就準備好的士兵站在兩側高台上,撒著桂棗栗榛,間或夾雜著五銖錢。
十月朝不僅是大禮,更是與民同歡的祭禮,並沒有中元節的沉悶肅穆。
燕南熙遠遠望著,胸中鼓噪。
謝晀昨日試禮時,她們也在,轉眼之間,那個還會衝她們笑的風流郎君已然換了副模樣,沉穩又可靠。
南洛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隻剩她一人站在原地。
周圍的人歡呼著,打鬧著,搶高台上丟下來的果子錢,這是雍州的風俗,搶到的不僅僅是果子錢,更是來年家人的平平安安。
歡欣的氛圍極能感染人,哪怕沒有參與其中,燕南熙的嘴角也在不經意上揚。
像是被團團的喜悅包圍著,那種難以言說的溫暖感,將心底填得滿滿當當的。
突然手上也被塞得滿滿當當的。
方才還在高台上的人正站在她麵前,嗔道:“愣著做甚?來年的福氣不要了?”
燕南熙的嘴角越揚越高,眉眼彎彎:“要!”
“要還不過來?”
謝晀說著,將她扯進人群,徹底融入其中。
這一次,她不再是喜悅的旁觀者。
燕南熙懶懶倚在馬車上,望著小案上滿滿當當的福氣出神。
撚起暗紅的棗,用帕子拭了拭,放入口中。
甜甜的棗香盈滿口腔,比尋常的棗更甜。
馬車簾子被人突然掀起,謝晀站在外邊,探了個頭進來。
燕南熙忙忙將棗核吐到帕子上:“你作甚?”
“你吃棗子了?”
謝晀不答反問。
燕南熙點點頭。
“那我也要吃!”謝晀微微揚了聲。
燕南熙又取了張幹淨的帕子,給他擦幹淨了遞過去。
他卻不接,隻用那雙桃花眼帶著瀲瀲水光瞧著她。
“叨擾鄭先生了。”
“無事。若有疑問,盡管來尋我便是。”
南洛與鄭儀的聲音響起,謝晀仍舊不動。
燕南熙也不知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用帕子捏著棗子便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