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樓道猶豫了一分鍾思考是否上去和他們見麵,一個躲在門後用貓眼注視我的街坊開了門:“小夥子,別找了,洗頭房搬走了,搬去隔壁街了。”我哦了一聲,匆匆下樓。在樓下的小賣部打電話,從美國出發前我就把河山的電話記在我手機的備忘錄裏。
“喂,山子,我,尼爾。”
“我X,回國了?你在哪?我來接你。”
城中村的大排檔裏,圓寸花襯衫金鏈子的河山一手抓啤酒,一手拿腰子:“日你先人,活的人模狗樣的,出息。”我舉起啤酒瓶和他碰杯:“淨說批話,看你這樣子,不會是他嗎的黑社會吧?”“你看出來了還問,你X個巴子的。”
這樣說話,真他媽帶勁。你很難想象眼前這個滿臉橫肉,滿身匪氣的人曾經自費出過詩集,滿校園的送人。“尼爾,你看對麵那個黃頭發的一直盯著我笑,好他媽囂張。”沒等山子說完,我抄起啤酒瓶快步一瓶子打在黃毛頭上。那一刻身體裏某種東西醒過來,無比興奮,坐立不安。幾年來的委曲求全,在這一刻分崩離析。那桌人顯然驚呆了,地痞流氓打架前都要習慣性說一大段的話表明身份和社團,大概率吵完架就不會真掐起來。山子抄起凳子對著黃毛對麵的人後腦殼就是一掄,那人倒在地上如脫水的蝦抽搐,嘴裏冒白沫。
我看到這個景象歇斯底裏的狂笑,其他桌準備看熱鬧的人紛紛起身離開,飛奔似的逃走。
“看來你在國外過得不怎麼開心。”山子丟下手裏半截凳子,散煙給我,軟中華。“軟中?我還以為芙蓉王。”“快他媽吸吧。”我倆坐在攤位上吸煙,等待對方的增援。天氣悶,心頭悶,要好好出氣。在芝加哥那麼久,我快忘了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北美生活消磨掉我很多天性,三線城市出身的男孩基本上都是從小打架到大,乏味的娛樂生活導致打架鬥毆,無端生事成為唯一發泄荷爾蒙的手段。
“我很高興,你還是你,尼爾。沒有和我滿口廢話。”
很快,二十多個人密密麻麻走過來。山子啐了一口,從腰裏拿出一把蝴蝶刀。“你這東西太秀氣了,山子。”我拿過大排檔切土耳其烤肉的鋸子刀,嚴格意義上來說,它應該算是鈍器。對方站成一排,開始罵街。山子和我直接衝上去,他刀刀插在人腰子上,中刀的人很快倒地不起。我直撲麵門,每次都能帶下一片鮮血淋漓的肉。
暴力本身不需要意義,這才是暴力的意義。二對二十,如果碾壓就是爽文了,前十個人,我和山子一人五個還能對付,體力劇烈的消耗,甚至直不起腰,讓我想起中考時一千五百米的終點。另外的十個人看到前麵人的慘狀,不敢貿然上前。
“家裏還好吧?”山子吐掉嘴裏的血沫,冷不丁的問一句。“批話真多。”我拿一疊紙巾壓住肩膀上的刀口滲出的血。“還記得我中考完我們去高中部打籃球是怎麼兩個人打對麵七八個人的?”“手又重又黑。”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山子專打人下三路。這不可恥,麵對高我們一個頭的大孩子,這麼做完全符合叢林法則。這年頭,專攻下三路的事情,社會名流們也沒少做。
對麵剩下的十多個人慢慢圍過來,手裏拿著鐵鏈,鐵棍,西瓜刀。山子丟下手裏卷刃的蝴蝶刀,從後腰拿出一個黑漆漆的東西,對著人群。這個姿勢我才反應過來是土槍。“爺嚇大的,我還真不信你的噴子是真的。”其中一個光著膀子,背上紋著關公的光頭走上前,直視槍口。山子沒多話,槍口一低,對著他的腿來了一槍。
即便我在芝加哥這個槍擊案頻發的城市生活,還沒有如此近距離的見識到火器的威力。首先是巨響,巨響的一瞬間,耳朵就耳鳴了。與此同時,一陣強風從你臉上刮過,隨即溫熱的液體噴到你臉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光頭的一條腿已經被打斷,徹底斷開,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還沒回過神。傷口很粗糙,噗噗的往外麵湧血,量不大。傷口周圍的地上是碎肉和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