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狗立即安靜,非常聽話。
秋風吹幹昭靈眼角未流淌出的淚水,如翻江倒海般的情感湧上心頭,使昭靈感到些許疲憊,他想冷靜下來,隻是不易做到。
越潛的視線從大黑狗身上挪開,挪到昭靈身上,他在打量,一寸寸的打量,似乎還沒從極度的驚愕中恢複神智。
即便有著傳奇的一生,越潛卻從未曾如此驚喜過,他寬實的臂膀止不住的戰栗,似乎在剛剛清醒,分辨出真實與虛幻,那聲音溫柔到令人感傷:“公子……還認得我嗎?”
他說的是古代的融語。
眼中飽含情感,眼中布滿血絲。
有一人,令越潛魂牽夢縈。
越潛走完上一世,用大半輩子思念昭靈;越潛開啟這一世,在尋尋覓覓中度過。
昭靈嚅囁:“認得。”
說的是現代人的語言。
當昭靈開口時,越潛如癡似醉般看著昭靈,那副神情,足以用癡迷形容。
風聲在耳畔嗚咽,齊膝的野草叢沙沙響,昭靈站在原地,頭發被風吹得淩亂,心中翻江倒海。
越潛緩緩向昭靈靠近,他每走一路,都顯得十分慎重,像似在懼怕什麼,也許是在懼怕前方的人隻是自己的幻覺。
無從得知,在上一世,他是否曾陷入過類似的幻覺,所以如此小心翼翼。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而縮短這一段距離隻需要七八步,越潛停停走走,當他站在昭靈跟前時,他聞到屬於對方的氣息。
癡癡看著昭靈的臉,越潛的手抬起又放下,他無疑想將對方攬入懷,但沒這麼做。
越潛抑製住內心激烈的情感,他胸膛起伏,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兩人麵對麵站著,近在咫尺。
他們曾經是敵人,互相廝殺,他們曾經是戀人,相互傾心。
昭靈伸出手臂,抱住越潛,還記得上一世兩人分離時的情景,在南夷水的水濱,昭靈化作鳳鳥,決然離去。
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氣息,昭靈用力將對方擁抱,若是上一世有選擇,絕不會讓兩人生死永隔。
越潛激動地將昭靈摟進懷裏,力氣大得驚人,勒得昭靈險些喘不過氣,他像喚過無數遍那樣喚著:“阿靈。”
低沉的嗓音,微微顫動的尾音。
“阿靈。”
越潛緊緊攬住昭靈的背,雙臂牢牢環繞,像似要將他嵌入自己的身軀裏。
兩人的體溫傳遞予對方,在這深秋裏,是個十分溫暖的擁抱。
這回昭靈不像上次那樣,拒絕道:這不是你能喚的。
摸著越潛擱在自己肩上的大腦袋,他的短發又粗又紮手,昭靈輕輕應道:“嗯。”
銅草花叢中,是兩個跪地擁抱的人,他們緊緊抱在一起,他們的身影被茂盛的花草遮擋。
過了許久,昭靈與越潛分開,一同坐地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兩人有太多事,太多話要說,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談起。
大黑狗不甘寂寞,在兩人之間來回走動,昭靈擼下狗頭,這隻看似凶惡的大狗便對他搖尾巴。
昭靈問:“你養的狗?”
越潛回:“駐地的狗,我們年初過來試探遺址時,它還是條小狗,隊員常喂食它,它便留下。”
兩人都用現代的語言交流。
越潛說話時,目光仍在昭靈身上,沒有遮掩自己的迷戀,他的情感不必再壓抑。
他們不再是融國公子和雲越王之子,融國也好,雲越國也罷,早已經滅亡,融人和越人在一千多年前就彙為一體,到現代根本無法區分。
昭靈往越潛的身後望去,那裏是考古工地,而且此時有隊員正在向他和越潛的位置探看。
就在越潛身後,是一片揚塵的考古工地,地麵平整,被切割成一塊塊四方的區域(考古探方),整體看起來,像極了一塊放大的華夫餅。
側過頭時的神態優雅,神情淡然從容,仍能聯想到昭靈古時的模樣,越潛觀察入微。
一直被對方打量,那眼神還很熱烈,昭靈有些不自在,問道:“你們在發掘什麼?”
越潛回道:“年初,考古隊到紫銅山尋找古代冶煉遺存,在村民喚作石磨山的山嶺上找到一處礦工墓地,年代至今兩千年。”
回答得仔細且專業。
從話語中能感覺到,越潛從事這個行業已經有好幾年。
摘下一枝銅草花,放在手中把玩,昭靈問道:“我能進去參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