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蕭謙行禮致歉,繼續道:“刺史,張氏與柔深雖私定終身,但倘若其阿翁同意其成親,兩人便不算和奸,還請刺史問其阿翁魏成的意見,是否願意讓張氏改嫁。”
她邊說邊側臉去看地上的魏成。倘若他不答應,說不好張氏真的當庭翻供,與他兒子同歸於盡。
魏成悄悄看了一眼張氏,見她果然目光冷冷地看著自己,忙對蕭謙道:“刺史,草民同意張氏改嫁。當年強迫張氏守寡,是我錯了。張氏之夫亡故多年,她還年輕,早該有自己的人生。我願以半數家財作為嫁妝,送她出嫁。”
蕭謙被人打斷自然不悅,黑著一張臉。其實這個案子不是沒有疑點,譬如他知道柔深的證詞基本上是喻然教的,並且在他的授意和元魁的指使下,柔深會完全配合喻然。
若說這個案子有什麼最大的黑幕,那黑幕就是這公堂上正襟危坐的蕭刺史本人!
他從來沒有被人利用得這麼徹底過,若不是這種案件本身不涉皇權、不涉黨爭,甚至不涉及任何其他人的利益,他才不會這樣睜隻眼閉隻眼。如今他都打算放過他們了,她竟然還要得寸進尺。訟師什麼的,果然還是不能太慣著。
堂下那張倔強的小臉微微揚著,眼神中是理所當然的堅定,竟然沒有一絲狡黠之意,就像他記憶中那般純淨。
魏成終於同意讓張氏改嫁,張氏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她跪直身子,請願道:“賤婦謝過刺史,謝過家翁。賤婦未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擅自與人通婚,現自願請求流三千裏,永不重返清州。至於柔深,他並不知曉我的情況,所犯之錯與他無關,求刺史饒過他。”
湯朝的刑罰為笞、杖、徒、流、死。流刑乃僅次於死刑的重刑,流放到遠疆之地重新生活,其中之艱苦常人難以忍受。
然而張氏卻已經不願繼續留在這裏了,今後不管她做什麼,關於她的流言蜚語隻會多不會少,這個地方對她而言始終是牢籠。
柔深見張氏替他求情,眼眶一熱,也跪求道:“刺史,柔深樂人出身,一介賤民,原本以為終生都不配擁有家庭。如今難得十七娘如此真情待我,我願隨她一起流放,永不負她。”
蕭謙以往並沒有太多機會見到這種場麵。案件到了大理寺的環節,大多已經審過多回,到他那裏主要是複核,很少正麵這樣與被審之人接觸。
他看幾個人都不說話了,沉聲問道:“都說完了吧?”
之前他拍完驚堂木準備宣判時被打斷了思路,如今又仔細聽了幾個人的話,已經算是耐心之極,誰也不敢再多言語。
“既然張氏和柔深都自請流放,那本官就成全你們,判流三千裏。因你們是自請的,此行程可自行前往,不派官兵押解。”他的聲音中正有力,威嚴感十足。
柔深和張氏雙雙拜謝。
“魏崎係被誣陷,判無罪。”他說完,眼神犀利地看向王初,“首告人王初,未查明事實就誣告,還向官員行賄,企圖屈打成招。按《湯律》判反坐,杖一百,流三千裏,加役三年。至於上佐官汪進受賄及濫用刑罰,尚待調取證據,另案審理。”
此言一出,王初嚇傻了,跪在地上頭如搗蒜:“刺史官爺,他們叔嫂二人來往親熱,草民親眼所見,絕不是誣陷啊!就算草民看錯了,那也不是有意誣陷的,求官爺饒命……”
汪進也沒想到蕭謙真的當眾對自己下手,雖然他說是另案處理,但當著眾多老百姓的麵認定王初對他行賄,那麼他受賄的事實肯定也是要認的。
他在清州盤桓多年,深得前任刺史婁建同的信任,誰知這個上任不到半日的新刺史竟然一點都不買賬。他麵色陰冷,向蕭謙拱手道:“刺史新上任,要清理舊人,所有罪名汪某認了就是,不必另案處理了。”
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把原本違反律令的事說成了新舊之爭,好像是蕭謙故意為難他一樣。
蕭謙巋然不動,冷冷地看著兩人。圍觀的眾人也不敢出聲,周遭的空氣彷佛凝固一般。
魏崎和張氏的判決已下,喻然也不甚關心王初和汪進的事,也像其他人一樣看熱鬧。這蕭謙長了一張絕世俊臉,但冷漠起來的樣子卻挺駭人,渾身散發著讓人難以忽略的強大氣場。
他聽了汪進的話,淡然道:“公堂所言皆為證據,既然你當眾承認罪名,那本官也就不再費事調查了,直接判罰吧。汪進身為本州司馬,坐莊受財,罔顧法紀,未在所有司法官均在場的情形下拷問犯人。據《湯律》,判免官,徒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