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跟你說過,女子出來做事必然要比男子艱難許多,如今你承受的這些,原本不是你的錯,但你不得不承受。你能明白嗎?”
喻然抬起頭看父親,她剛剛處理過張氏的案子,怎能不理解女子的難處?她去這些地方,雖然知道自己清清白白,但世人就是不會相信她沒有錯。
世道原本如此,無法反抗,但是可以從中找夾縫曲折而上。阿然不是那種沒腦子的空想家,她日常在街頭做的事情就是給別人出主意想辦法,輪到自己也必然要想出法子來:“阿耶,我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隻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求得阿娘的原諒,她以後若是不讓我再出去了,我就……”
她學習律法的天賦極佳,喻崇景並不反對她做訟師,甚至明裏暗裏幫她不少忙。但最大的難處是阿娘不同意,即便是在阿耶的縱容下睜隻眼閉隻眼,但心裏始終是反對的。別人不理解是無所謂的,但阿娘不能理解,就很容易生氣、傷心,這是喻然最不想看到的。
“這段時間你多注意一下,別再闖禍就是。”喻崇景歎了口氣,他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等著和靜縣主醒來,“方才我聽你說要去跟謙兒道歉?”
喻然點點頭,但言語間不免仍然委屈:“其實我也不知道該道什麼歉,我就是想讓阿娘別生氣了。”
她這個態度很好,喻崇景心中寬慰。忽然聽見屋裏傳來和靜縣主的咳嗽聲,看來她已經醒了。父母倆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往房間裏衝去。
和靜縣主正吃力地想從床上坐起來,但力氣不夠,隻好半傾著身子往外,看上去像要摔下來一樣。喻崇景一個箭步上去扶助她,心疼道:“你怎麼自己起來,摔倒了可怎麼辦?”
他扶著她半坐起來,喻然趕緊往阿娘背後支上兩個靠枕。喻家不算大戶人家,夫婦兩人又崇尚節儉,除了容娘之外就隻有一個負責灑掃的丫頭和一個負責采買的小廝。容娘去廚房拿糕點了,和靜縣主房裏就沒了別人。
她昨天晚上雖然迷糊著,但也知道喻然一晚上沒睡。經過這一番折騰,她的火氣早已經消除了不少。喻然給她端來了溫水,她也喝了一口,順了口氣,感覺好了許多。
“阿娘。”喻然小聲地叫了一聲,她心裏難受,連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
和靜縣主臉色依舊蒼白,好在怒火已經平息了。她原本氣質卓然,如今病弱了些,顯得比平日更慈愛幾分。
想到慈愛這個詞,喻然忽然意識到阿娘鬢邊已經開始有白發了,鼻子不禁一酸。
“你也不必再哭了,我還死不了。”和靜縣主平素就對喻然嚴厲,說話並不算好聽,“鬆兒去哪裏了?”
還沒等喻然開口,喻崇景便答道:“他去拿藥了,昨夜大夫說按你的恢複情況換藥,他一早便過去換新的。”
和靜縣主又有了慍色:“這些事怎可叫他去做?你把他叫回來安心讀書去,管那些小事做什麼?”
喻崇景怕她又生氣,好生撫慰了幾句。喻然想要出去找喻鬆,和靜縣主卻讓喻崇景去,叫她留下。
喻然明白了,原來阿娘找喻鬆是想要支開喻崇景單獨跟她談。此刻雖然阿娘已經沒有那麼生氣了,但她麵對阿娘還總是有一種壓迫感。母女間好像總是缺少一種親近感,不像阿耶那樣可以隨心所欲想聊什麼就什麼。
和靜縣主眉目與喻然長得極為相似,但她的眉毛稍細一些,看上去就清冷了許多,不如喻然那般活力自然。她的臉也更圓潤一些,帶著出身高貴的疏離。
“阿然,你知道麗陽公主嗎?”阿娘忽然說起蕭謙的母親,喻然是聽說過的,她的故事不僅在史書裏,在禮法案例裏,還在民間稗官野史裏。
她見喻然點頭,又繼續道:“麗陽公主曾經與我是閨中好友,自幼一起長大。她是個熱情大膽的小娘子,不拘小節,嘴上最瞧不起禮法,經常犯點小錯,但還算不上是什麼不得了的越矩之事,但在其他人的眼裏,她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蠻公主。”
麗陽公主曾經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恃寵而驕也是常見的,這又有什麼不得了的呢?
“她做得最驚天駭俗的一件事,就是在新科狀元麵聖當日,在文武百官麵前,公然向狀元郎示愛,請求先帝賜婚。”和靜縣主短短的一句話,喻然腦海中便能想象當日的場景。
聖人坐在大明宮含元殿高高的龍椅上,下麵肅然而立的是文武百官,從殿內一直站到殿外。新科狀元頭戴紗帽,身著緋紅官袍,因還未授予官職,身前的補子還未繡有紋飾,預示著前途無限未來可期。他躊躇滿誌雄心勃勃,在百官讚賞的目光中款款走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