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燕斜飛,畫簾半卷。
竹舍清雅,青藤古意,建於高崖之畔。幽山綠水之間,青書右手提著一隻雕龍玉壺,淅淅瀝瀝的將清冽茶水注入石桌上的琉璃杯中,左手則持著一本線裝新書,搖頭晃腦津津有味的讀著。
“噫!雄闊海不世英雄,可惜了。”青書驀地喟歎一聲。他前世並未看過《隋唐演義》,如今讀這羅貫中手書的小說兒,倒是頗感新奇。
這雄闊海乃是高聖談之兵馬大元帥,有萬夫不當之勇。這“反王奪魁大賽”,他代表相州出戰,怎料遲到,甫一趕到,卻聽諸反王道:“城內有變!”而揚州城閘門已緩緩落下,眼見就成甕中捉鱉之勢,雄闊海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頂住這千斤重閘,終致氣力不濟,被壓作一團肉泥。
看到此處,青書也不禁大為感慨,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挺身而出者,當世幾何?這些人傲骨錚錚,即便是以身化作灰燼,也絕不稍屈骨頭。
再看如今,無所能耐而作威作福者,豈在少數?此等人皆不過傲氣十足而全無傲骨者爾!
竹舍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羅貫中屈腿紮馬,雙手環抱一個鐵球,動也不動,但這個圓溜溜、光禿禿的碩大鐵球卻在他兩臂之間不斷轉動,雖然其勢並不甚急,但卻已將他累得氣喘籲籲,滿頭是汗。
聽得青書這句,羅貫中長吸一口氣,點頭道:“當初本寫到此處,也忍不住扼腕長歎。雄闊海之雄,在於傲骨,強勝今人多矣!”
青書聽他說話,不由放下書冊,站起身來,緩緩走過去,一拍他腦袋,笑罵道:“練功不認真,該打!”
羅貫中一縮腦袋,委屈道:“前輩,我一直在照你所傳心法練功,以雙臂肌肉推動圓球轉動,自問並無偷懶。”
這鐵球少說有一百五十斤重,羅貫中能紮馬環抱之,抑且悠悠推動長達一個多時辰,這份渾厚內力,放眼江湖,已算是足以立足了。
青書搖搖頭,輕輕攬起右手袖口,露出手腕一段,而後伸手搭在那碩大鐵球上,仿佛毫無重量一般,他一抬手,這鐵球便隨著他的抬手而相應升起。這一下隻把羅貫中看得目瞪口呆,他目力自是極好,看到青書手腕之上竟無筋絡突起,隻是平平一麵,不由駭然。
似這般純以內力吸起,動輒便是走火入魔、筋斷骨折之厄,要知隻消這吸起圓球之人一口真氣稍泄,體內真氣便極容易岔開。
但見青書氣定神閑,緩緩將球舉起,羅貫中一顆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青書伸出左手,彈出一根手指頭,對著羅貫中輕輕搖動,微微笑道:“這一招,你還早得很。你不是說你沒偷懶麼,嘿,你瞧我使給你看。”
說著左手平伸,右手將球一拋,而後雙手一圈,那百來斤的大鐵球便被他抱在懷中。
青書笑道:“羅本,你瞧好了。”說著雙臂微微一顫。
在羅貫中的詫異目光下,那大鐵球慢悠悠晃蕩蕩的轉動起來,而後慢慢加速,越轉越快,比之在己手中,豈止是雲泥之判?
他仔細盯著青書手臂,卻未見他有絲毫動彈,比之自己運用雙臂肌肉伸縮來推動圓球,顯然又要高妙了不知多少層法天。
羅貫中盯著圓球極速轉動,幾乎都將青書衣服擦破,不由微微喪氣。
青書瞧他懊惱神色,微微一笑,輕喝一聲:“停!”也不見他有何動作,那隻大鐵球先是猛地一頓,而後便緩緩停下。
青書輕輕將大鐵球擱置在地,笑道:“你看明白了麼?”
羅貫中茫然的搖了搖頭。
青書歎道:“其實此功要訣,便在適才你話語之中,你且仔細想想。”
羅貫中聞言身子一震,皺眉沉思,半晌方道:“前輩的意思……是傲骨?”
青書撫掌笑道:“誠然,你悟性倒是不壞。”俄頃又歎道:“傲骨和傲氣,其實是兩回事。往往待人永遠一團和氣的人在某些特定時刻會挺身而出,做著讓人一輩子難以忘懷的壯舉,因為,人皆有傲骨,或消或長,都在於己。”
羅貫中聽得擊節讚歎,越想越覺回味無窮,又想了半晌,卻是始終不得其要,撓了撓頭,他笑嘻嘻的道:“前輩……那個,我還不是很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