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街是常州城最繁華的地方。
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通衢十裏,縱橫棋布,朱門萬戶,載道星羅。布莊米店,酒樓教坊;小攤小販,吆喝叫賣;來往行商,絡繹不絕。
江浙一帶,是青書基業所在,常州城中這騰龍街上,更是珍怪琳琅,奇寶遍地,方物畢會,商賈雲集。
羅貫中一路走來,初時還隻是暗暗驚異,走到後來,卻覺目眩神馳,天旋地轉。
這天涯海角的各般珍奇寶貝都聚集於此,看來尋尋常常的一個小販,其實卻身價數千兩,擺出來賣的東西,都是海中珍珠,山間奇參這等自然瑰寶。
能在這裏盤下一處店麵來做生意的,財力之雄,可想而知。
來往的行人皆是錦緞華服,腰懸玉佩。隨便跳出一個人來,手中的折扇說不定就提有東坡絕句,價值千金。羅貫中暗暗咋舌,想想自個兒一貧如洗,這裏的任何一樣奇珍都是買之不起,忍不住搖頭一笑。
他想到劉伯溫含笑說的那句:“公子不妨領這臭小子去騰龍街走走。”心自思忖:“先生此語,莫不是說這些產業,都是宋青書的?”
想到此處,望向青書的目光,已然大不相同。
誠然,有此財力,至少招兵買馬,供三千甲兵一年軍餉,都是夠了的。
但三千甲兵,又能何為?
羅貫中搖搖頭,徐徐踱步,青書不時同他說幾句,兩人一路閑侃過去,開開玩笑,耍耍嘴皮,鬥鬥機鋒,倒也頗是相宜。
羅某人熟讀百家之學,旁征博引之下,青書馬上敗下陣來。青書固然是口頭上落了下風,羅貫中卻感覺自己胸中十分憋悶。對方明明說不過自己,卻好似總占著理也似,偏生自己還無法反駁,每一張口,瞧見青書清亮眸子,立馬就說不下去,隻能另換話題。
總之羅貫中是不敢再和宋青書去比武學了,隻能口頭上討討便宜。但即便是口頭上,他也沒覺得自己占到什麼便宜。
他哪裏知道,青書有法名曰“攬勢”,無論有形之物,抑或無形之氣機,都能強行“攬”入囊中。較之明教“乾坤大挪移”,還要神妙一籌。畢竟“乾坤挪移”神功練到極處,也不過奪人兵器,借勢造勢,又怎能強攬天地氣勢於一己之身?
原本“攬勢”一法,不過強攬天地大勢,並無奪取有形之物的法門。而青書將奪人兵器的竅門融入“攬勢”之中,卻正是得了乾坤大挪移心法的啟示。
兩人邊走邊說,談笑風生,漸漸的,羅貫中也沒了初見時的那份生疏,開始高談闊論起來。
讓羅貫中對青書大生好感的,卻是宋某人臉上始終掛著微笑,風度怡然,即便是在被自己旁征博引的無法反駁的情況下,也是如此。
但讓他感覺頗為奇怪的是,如果宋青書是此地的大老板,怎麼走這一路,都沒人能認出他來?畢竟要經營出這樣一條繁華大道來,老板不和屬下的諸位多多見麵,是很難做到的。
莫非……這裏不是他的地盤?那先生讓他帶我逛這條街作甚?
逛了半條街,羅貫中的耳朵驀地一跳,卻是有人在一家布莊內大聲說話,中氣之足,讓人側目。
青書瞧他目光所及,當即說道:“這家布莊的老板,是一對兄弟。耳朵麼,有些聾。”說到後來,嘴角卻是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
布莊名曰“秦卿”。
羅貫中大感怪異,繼而湧起一股深深的同情,這兩兄弟耳朵既聾,又要經營這麼大一個店麵,委實是難能可貴。
想到此處,羅貫中忍不住欲要步入店中。
卻見一個富態的中年員外滿臉笑意,興奮之色溢乎其外,一溜小跑也似的走出小店,另一個頭戴氈帽的老頭兒走入店中。羅貫中也隨之步入,卻見這店麵甚大,左右兩邊各置布匹綢緞,滿目琳琅,,兩兄弟粗布麻衣,守著一堆綾羅綢緞,不住的跑來跑去,招呼客人。
羅貫中定睛望去,卻見那個身著華服、頭戴氈帽的老頭兒撚著胡須,眯著小眼搖頭晃腦道:“這匹綢緞……多少銀子?”
其時麻布甚賤,綢緞卻是極貴,往往兩錠銀子足以買上好幾匹粗布,但一匹上好綢緞,卻能賣到上千兩高價,上乘絲質者,萬兩白銀難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