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家門口,她另個舅媽就迎了出來,房子是兩層的,經過小小的穿堂,便是堂屋,生了火爐子,屋裏倒是暖和,讓霍啟晨愕然的是,這屋裏竟然沒有沙!

都什麼年代了,還隻有幾把紅漆木椅子?

顧輕輕上高中的表弟在爐子上墊了塊木板溫習功課,見他們進來,叫了輕輕一聲表姐,便懂事地收拾妥當,走到外麵,把空間讓給客人。

陳建明用他們買來的一次性水杯泡了茶,霍啟晨隻喝了一口,強忍住吐出來的衝動,硬是咽了回去。

顧輕輕看在眼裏,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好好的別墅不回去住,偏要跟來,這會兒又嫌棄了,她低聲問,“想不想立刻回去?”

不想是假的!

他怎麼想得到她舅舅家窮得這麼離譜!

連牆壁都未粉刷,磚縫裏透了風,背後都是涼颼颼的!

可若是這時走了,不是顯得自己太沒風度?

再閑適不起來,他回答,“來都來了,問這話不是多餘?”

“都說了你會後悔,你非要逞能要留下來!”

她拿起茶杯,拎起爐子上的鋁製水壺倒了杯白開水給他,“你將就點吧,這水用的是井水,好歹也算個特色。”

“這裏難道沒有自來水可以泡茶?”霍啟晨沒聽出她話裏的譏誚。

“有啊,隻是舅媽知道我愛喝井水,所以每次來這兒都會從井裏挑水專給我喝。”她說起來頗有幾分炫耀的意味。

“知道你招人疼,惹人愛,行了吧?”

霍啟晨喝了一口,略有些清甜味,好奇道,“這裏的井水是不是就是電視裏那種帶軲轆的?”

顧輕輕白了他一眼,“這裏是南方,用的都是地上的水。”

然後她輕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回B市去吧,你看你坐這兒顯得多麼格格不入。”

“說了沒關係,你老叨叨著,煩不煩?”其實他煩的是心裏已經有些動搖了,不解自己怎麼就衝動得跟來這裏,新奇倒是新奇,但條件的艱苦也是他難以忍受的!

顧輕輕也不再說了,想著他受不了了自己會走。

這會坐屋裏也沒什麼事,見他閑得慌她眼珠子轉了一轉,拉起他,“我帶你去後麵轉悠轉悠!”

後院連著山,沿著泥土小徑往上爬,山上植了許多高大的杉樹,幹枯的刺毛枝鋪滿小路,腳踏下去,‘喀哧!喀哧’的聲音響在清寂的山野,樹腳下生著一叢叢烏紫的野蕨菜。

顧輕輕挎著小竹籃沿路采摘,霍啟晨不認識那些野菜,隻得在旁邊看著。

越往山裏走,空氣越的清爽,他心曠神怡得放眼鄉野,靜靜的林子,滿天的浮雲,摘野菜的女人,突然間他覺得這好像一場戲,一場他親手導出的戲,雖不盡人意,卻仍是很有成就感的。

片刻,他情不自禁得伸手幫顧輕輕拎了竹籃,兩人牽手漫步,聽她說著小時候在這裏的點滴回憶,偶爾她摘菜時他也蹲在旁邊,問問菜名什麼的。

山裏還有芳香的野蘭花,藍色,紫色或是粉紅的花冠,但大多是碧綠青秀的,顧輕輕采了放在竹籃子裏,襲人的香氣便一路跟隨著。

約莫五點左右,是他們這裏晚飯時間,顧輕輕裝了滿滿一籃子的野菜,拍落手上的塵土,“怎麼樣霍總,這後山的景色沒讓你失望吧?”

霍啟晨看著她討賞的神色,原本隻是點頭了事的,卻很老實地露出了迷惘的神色,“很奇怪的感覺,在這裏都有點覺得不像自己了。”

自然環境總是讓人迷失,身處繁華的都市他就是萬名員工的老板,政商名流,睥睨世人,而在這裏,山林,碧青的天,腳下的泥土路,沒有半個多餘的人,這一切鑲成了一麵鏡子,照出另一個他,一個很陌生的他。

幾乎是忘了原來的自己,自然而然得他成了一個陪著自己喜歡的女人拾翠的普通男人!

他神色迷惑地望著顧輕輕,從她的眼睛裏,他看到失去原本麵貌的自己,浮世氣息褪去,隻專注地,那般專注得看著一個人。

顧輕輕也看著他,任他的手伸到她臉上,任他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她看到他眼睛裏,自己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