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3)

不是。你搖頭,那-定是我把他生的希望撲滅了,可他咋就不明白呢?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離我們還會很遙遠嗎?隻要他能堅持住,隻要他肯耐下心來等待,熬過黎明前的那段黑暗,難道明天不會又升起一個美麗的日出嗎?什麼?你說他怕日出,怎麼會?他為什麼要怕日出?他又不是陳白露。陳白露是怕新中國的旦生。她可以說‘太陽出來了,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可他不能這麼說,他是迎著新中國的太陽出生的的!他怎麼可以怕呢?

什麼?你也說他是因我而死。這麼說,他是含恨而死的了?他恨我,難道我就不恨他嗎?他把終生的遺憾都留給了我,把我推到不仁不義,背信棄義的風口浪尖上,讓我無地自容,無顏去麵對他的父母雙親、兄弟姐妹,還有他那些生死哥們兒。他走了,他瀟瀟灑灑地走了,帶著我的情、我的愛、我的悔、我的恨,走了。在國慶節前夕的美好日出之時,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連同他的藝術才華一同埋葬在興安嶺腳下了。你說,你說,小東西你說,他到底該不該撇下我倆兒獨自撒手人寰呢······”

一個接一個的問號問煩了小東西,它掙脫出去跑了。夢圓恨恨地罵道:

“連你也要棄我而去嗎??她的哭聲驚醒了身邊的戰友,她們都裝睡,沒人敢吭聲。

窗外冰封雪地,小麥地頭兒上鐵錘孤伶伶地躺在那兒,身上僅蓋一塊破席頭兒,席子上是厚厚的一層白雪。

天已放亮,她仍一直望著下不完的雪,思古歎今。她忍不住又小聲哭道:

“古有六月雪斬竇娥,這早來的大雪是否也在為你鳴不平呢?蒼天啊!你告訴我,我到底有罪無罪?他張鐵錘到底冤不冤?蒼天啊!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李夢圓從生下來就沒有一條平坦的路可走?難道我這-生,隻能是在壟台上拉滾子,-步-個坎,坎坎要我命的熬日子嗎?我的路這回也該走到頭了,他死了,我的生命也該就此結束了。這對我來說也算是解脫吧······”

裝睡的同伴聽了無不偷偷抹淚。突然,她光腳蹦到地地上衝門跑去。麗娟她們也都蹦下地攔住她。

“你冷靜點行不行?腳下的小東西嚇得瞪圓了眼睛瞧著她。它的眼睛更紅了。

第二天天晴了,幾十個人圍著鐵錘準備把他裝進隨便找來的破板子,釘起來的棺木裏。有人實在不忍就說;

“給他穿件衣服吧,這天怪冷的.”組長凶凶地吼道:

“誰在那裏胡唚呢?誰聽過死人喊冷了?”眾人敢怒不敢言。過了一會兒又有大膽者說:

“好歹死一回,給他鋪個褥子,蓋床被子,枕個枕頭吧!”組長急了。大聲嗬斥道:

“你們的階級立場都站哪去了?他張鐵錘還死出功來了?啥都沒有,就這麼扔進去。來,來,來搭把手。”大夥誰也沒動,他抓住身邊的-人。命令道:

“抬,你抬那頭。”那人怯怯地抬起一端,大夥兒扭不過他,都湊上來搭手。組長不知是成心呢還是膽怯了?總之他撒開了手,鐵錘軲轆一下翻進棺木裏。有人喊:

“快,快把他翻過來!”組長吼道!

“翻什麼翻?我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接著他不顧眾人的激憤,催促著將棺木抬到馬車上,揚鞭抽馬向後山跑去。厚厚的雪地上留下兩行深琛的車輪印······

夢圓幾次衝出房門要給鐵錘送行,都被拖了回來。指導員肯求地說:

“安靜點吧,別再引火上身了!”

“我還在乎什麼火?他死了,我還能活著嗎?”

“不許胡說八道,這種事你連想都別想。家人把你們交到我手上,我不能把你們弄丟了,否則我良心不安。再說了,我們好歹也是坐一趟車來的,雖說不能再坐一趟車回去,可我願趟趟車去接你們回家過年,難道你們看不出嗎?我是把我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你們身上了雖說我帶隊的期限早過了,我隻所以歸而複反,那是沒有我可幹的事,別人可以回家抱孩子消磨時間,打發日子,我無妻無子,有的隻是你們,我放不下你們,我知道你們心裏也裝著我,所以我又回來了。雖然男孩子總說我像他們的媽媽,吃喝拉撒無-不管,一天到晚煩透了.而你們女孩子又說我像婆婆,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的也煩著呢,可我心裏明白,你們是愛我的.我就是你們的大哥哥,夢圓,聽哥一句勸,挺起腰板渡過難關,活出個樣來給世人看看,好不好?”聽了他這席肺腹之言夢圓雖有感觸,但心中仍是一根筋。她哀求道:

“讓我出去送送他吧!我隻站在雪地上同他說幾句話還不行嗎?”指導員實在不忍心,隻好讓她站在外邊與他絕別。他和麗娟,曉琳跟在後邊.夢圓在雪地上滾爬著,她跪倒在地上,麵對蒼天一遍-遍地哭訴著:

“鐵哥,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如果我知道結果是這樣的,我寧失天下也決不失去你。我悔我恨,-失足成千古恨。我再也無法彌補我的過錯···

如果說當年是瓊瑪殺死了牛虻,可她還有再向他表白的機會,而我呢?我卻永遠也沒有這個機會了。鐵哥,你在用生命證明你對我的愛的同時也把不仁不義這兩頂‘貴冠’叩在了我的頭上,你讓我終生透不過氣來。鐵哥,你真的就這麼恨我嗎?真的非得用這種手段來懲罰我李夢圓嗎?不,不,不是這樣的鐵哥,這不是你的本意。對嗎?你怎麼忍心見我沒有尊嚴,遭人唾罵地苟活於世間呢?分明是天妒英才,非要帶走你,是吧?否則,你是不會扔下我一人的。因為你愛我,你放心不下我,你知道我不願獨自一人走黑道,你知道我更沒勇氣獨自一人走天下。無論是天之崖,海之角,隻要有你陪伴,我都能涉足觀注,可要是沒了你,就連我腳下的路都寸步難行啊。鐵哥,你到底是為什麼一定要走這條不歸路呢?你要真心愛我,就應做個護花使者守候著我。你若恨我,就該先置我於死地才是你男子漢所為。可眼下你就這麼不明不白,不哼不哈地走了,這算什麼?你死也死得不甘心,我活也活的不自在。何況沒有了你的日子我跟本不會獨活於世上呢。鐵哥,你該有多狠心了,你不但結束了自已的年輕生命,連同你的才藝也一同葬送了,難過的豈止是我們,就連那巍巍的興安嶺和濤濤的龍江水都為你大放悲歌。因為從今以後,山上的驕楊翠柏因失去了笛音而難以婆娑起舞;山下的片片黃花,因失去你而無心引蜂招蝶。何況我李夢圓怎能不痛徹心扉。哥,你幹嘛非要拋棄我們?你幹嘛不活得陽剛-點?你一向小心奕奕地做人,對政治,你總是繞著走,唯恐觸及它,可命運偏偏讓你做了它的犧牲品。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