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山伯想著這周暮然是誰呢,也許隻是山中人吧,還是個孩子,太可憐了!可是怎麼被葬在這林中深處?他也不再多想,又行了個禮後轉身走過。在不遠處他竟然碰到了醫館裏的烏冬大夫,他上前向她打個招呼,她還是那種冷峻的表情,他看到她手提的籃中放有香和菊,他便想到她是來給亡靈上香的,那亡靈定是剛才那個孩子。

她果然來到那墳墓前,從容的把籃中的東西擺在墓碑前,再點了三柱香插在前麵,擺出一包白糖餅和一小塊熟驢肉。完事後便靜靜的坐在那裏,山伯來到她身後,見她這般用心,便問:“這是先生的家人嗎?”

冬靈轉頭望他一眼,再回望這塊碑上的題字,道:“這孩子是周山長的獨子。”山伯一聽驚訝不已,“院長與夫人年近半百才得一子,要是現在還活著的話也快有我高了吧,那時,他才七歲。”她輕輕撫摸著那墓碑,平靜的像一汪潭水。

山伯怎麼也沒想到躺在這裏的這個孩子原來是周山長的骨肉,愣了一會兒便清醒幾分,他重新來到墓前拿了三柱香拜了拜後恭敬的插在香爐中。轉眼間那冬靈卻走遠了,他不便追上她,便自己挑著柴慢步在山路上。

最近,葉平川有些神情恍惚惴惴不安,原來老家的父親來信道他家中那個姐夫嗜賭成性,已經把家中的值得當賣的東西全都賣掉,可這樣也滿足不了他的貪欲,還想著葉家的那兩間祖屋。葉平川得知之也無可奈何,讓他能怎麼樣呢?在書院的花費基本上都是山長出的,他替院裏做些雜活也不會領到一分錢的。他隻憑平日裏幫人家抄書抄經才能向家中寄些銅板,這些隻能供父親一人免強過活。

說實話,他已經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向山長張嘴借錢了。這茫茫人世,隻有他孤身一人,每次家中來信問他要錢時他都會感到自己已被上天遠遠拋棄。他被那所謂無所不能的神扔下了萬丈懸崖,任憑他怎麼向兩邊抓向兩邊扯也是空空一片,他沒有抓到任何可以拉自己一把的東西,一根稻草都沒有。他隻能讓自己往下墜落,閉著雙眼等待著那粉身碎骨的一瞬間,然後安然的死去,那樣才是真正的解脫吧!

夜色間,他衝出了自己的廂房,一直奔向書院的那棵老榕樹下。他半抱著榕樹氣喘籲籲,感覺呼吸困難,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要把這樹裏的氧氣全都吸到自己體內。剛才,他在屋裏正在煩惱怎麼賺一文半分的寄回家去,同屋的馬文才卻拿出一張價值不扉的縑帛在胡亂塗鴉,不滿意時他就隨手將其扔在地上繼續拿出新的縑帛。那縑帛非一般紙張,這一張的價錢夠他們這些平民的兩年費用。他眼望著滿地的縑帛,耳聽著那同窗翻動縑帛的聲音,他怎麼也感受不了那種扔縑帛的手感與心境。那種聲音就像一把鐵錘擊打他的心發出的撕心裂肺震耳欲聾的撞擊,震得他顫抖,震得他遍體鱗傷。他再也無法在那裏待下去了,若再待一刻就會發瘋。於是他快速逃離了那裏,離那廂房越來越遠,可那‘沙沙’清脆的縑帛聲還回蕩在他耳邊。

命運,讓他隻能想到‘殘酷’一詞,對他來說自己的命運如同螻蟻。不,不像它們,他不如它們,它們還有自己的同伴幫襯。而他,一直隻有孤身奮戰,筋疲力盡之後艱難的站起來,卻不知下次的驚濤駭浪何時還會襲來。

他倚靠著大樹久久未能回過神來,無力的任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裏寒風湧進。半晌後他不禁打了個冷戰,覺得冷得厲害便起身往回走。空曠的大地無際的星空,卻容不下他這個渺小的生命,讓他如此狼狽如此落魄如此卑微。

盡管自己現在如何的疲憊,可書院的活兒還是得照常去打理的。第二天他托著有氣無力的身子來到馬廄前,卻見到山伯已經把馬廄打掃幹淨了,正在喂馬兒們。他走近了對方,道:“今天起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山伯對他笑道:“也不算什麼,誰有空誰就多幹點。”他停下手中的活兒,想了半天才問:“平川,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葉平川愣了愣,將對方手中的幹草接了過去,繼續喂馬兒,回答:“我可能……堅持不到察舉那日了……”他深深歎息一聲。

“為何?你究竟遇到什麼事了?是不是那些人又拿什麼事情去為難你?我不是說過要是他們再找你麻煩你就告訴我嗎?”山伯正色道。

“不,不是因為他們,是我的家事。”葉平川若有所思的說,見對方又要說什麼,他攔住他,接著說:“你別問,家醜不可外揚,我也不願意現在說。我原本以為在這裏最起碼你和我是一樣的,但是,我錯了。我的處境幾度讓我差點崩潰,你雖然家境不富裕,但有個疼你的母親,而我卻比你多了一個嗜賭的姐夫,他就像附在我皮膚上的錐蝽,在我不知不覺中吸幹我的血,直到被他吸幹為止。”他說著卻把握在手中的幹草握得越來越緊,恨意全都集中在手掌上似的。

山伯見他這樣也不知該說什麼,伸手握了握對方的肩膀。葉平川回過神來,轉過身子背對著他,嗬嗬一笑,道:“沒事,我既如此,無力改變。時間快到了,快點去授課吧。”他快速將幹草全都添在馬槽中,跟著山伯朝書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