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頌知道, 在旁人眼裏,通常都覺得秦覃會是個脾氣很差的人——基於傳聞中透露和遠觀所見的一切。
但事實上,他從沒有見過秦覃對任何人發火。如果有什麼時刻是比較接近的, 那或許就是現在。
在事情即將結束時又挑起新的爭端,氣氛劍拔弩張。周乾臉色比來時還臭, 眼看就要大鬧一場。而秦覃明知道會激怒他, 卻還是說了那樣的話, 配上不把人放在眼裏的神情效果加倍。
在這樣一觸即發的關口, 文頌首當其衝的想法居然是去撿拖把杆,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但他留在了床邊,理智地拿起了名片, 態度很好地朝周硯遞過去, “喏。”
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在添一把火和拿起滅火器之間, 他選擇了後者。那張微微揚起的臉上, 琥珀般剔透清澈的眼睛比剛才見到時更加冷靜。
周硯很欣慰這個房間裏除自己以外還有另一個明事理的人, 點點頭收回名片, 也接受了這個台階。
“那就留到下次吧。”
秦覃沒有阻止, 也沒再多說什麼, 麵無表情地讓開,看著他們消失在樓梯口。
好像還有點失望。文頌抱著紙巾盒跟到走廊安慰, “好啦別生氣, 在學校鬧起來說不定會被處分的。他們又沒有損失,多劃不來啊。”
秦覃不置可否,轉而說他,“我回來之前你還敢跟人動手?不怕他們兩個對你一個?”
不提還好。他想起回宿舍迎頭遇上的惡言惡語,剛剛的冷靜蕩然無存, “打不過我就去走廊裏喊救命!反正他那個樣子,別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欺負我,一定都會幫我的。”
“……”小機靈鬼。
說好的不能在學校鬧起來呢。
“我聽他們說,是去時裝發布會上走秀才跟你遇到的。但怎麼沒聽你提起過……啊,難道那天你是跟他打架了嗎?”
文頌恍然大悟:“就是你弄傷了手說撞樹上的那天!”
“……”
“你怎麼不跟我說實話啊。”
秦覃說,“怕你生氣。”
上次在他麵前打了一架,把人嚇得差點喘不上氣。
“我隻是討厭看到,又不是聽都不能聽。”
文頌頓了頓,像當時在醫院裏自認膽小那樣,轉移話題,“再說那又不怪你!都是他,是他先……你看他!!”
他們站在樓道裏向下看,能看到周乾下樓後又朝著路邊無辜的垃圾桶踹了一腳泄憤。
文頌看得牙癢癢,恨不得把紙巾盒丟下去,把他腦袋砸清醒點,“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他就生氣!我可能是跟他犯衝……他還說你壞話!說得可難聽了!我就控製不住我這隻手……反正誰都不能欺負你!”
這樣義憤填膺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秦覃被兄弟兩人突襲行為勾出的怒意熄滅了大半,眼看他說著說著自己感覺不對,語氣漸弱。
再碰上秦覃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像是說錯話,語無倫次起來,“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你別看我了……你下午沒有工作嗎?”
“可能要去幫徐加看店。”
“啊……那我呢?”
這句一問完,他又飛快地感到後悔。
到底是問過多少次類似的話才會這樣條件反射,被秦覃安排慣了,居然連行動計劃都沒有自理能力。
秦覃想了想,“跟我一起?但你說不想去便利店裏。”
“啊?我說了嗎。”文頌不太明白,這人似乎總是說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我明明喜歡便利店……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
“喝多了要我背你去街上吹夜風的那天晚上。”
“……”
文頌別扭地解釋,“那隻是在胡言亂語。”
又是另一起“學鋼琴”事件。
有點神奇。的確有些人會在喝醉的情況下展現出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也會有人像他這樣,清醒和犯糊塗的時候,連自己的喜惡都會顛倒嗎?
那判斷的依據是什麼?到底是清醒時表達出的喜惡真情實感,還是在失去理智的控製之後,胡亂傾訴的話才是心裏真正的想法?
“能聽到你胡言亂語,我倒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