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付了錢,準備離開,突然聽見對街傳來一陣喧嘩,幾個穿著黨衛軍製服的士兵正在捉弄一個猶太人。那人赤條條地跪在大街上,身上掛著塊牌子,上頭寫著我是猶太豬。
不知道他們說了些啥,猶太人一臉怒容地啐了口,那些黨衛軍的人當場就怒了,頓時將他按倒在地,掄起棍子就打。路人看了紛紛繞道,誰也不敢說什麼,隻有那個賣栗子的老太太在不停地重複,
“瘋子,都是瘋子!”
離得太遠看不清楚,隻隱隱見到那裏的地上滲出紅色。猶太人一動不動地蜷縮在地上,柔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反射出一圈光暈,令人感受不到溫暖。幾個黨衛軍完成暴行後,環視了下四處,其中一個無意間向微微這裏一瞥,她頓時背脊發涼。弗雷德不在,哪裏敢節外生枝?
誰知,她一轉身正準備離開,卻撞上了另一道目光,而這個人的出現比任何黨衛軍更令她心悸惶恐。那雙綠眸是這般熟悉,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男人,隻要見過一次,便是到死也不會再忘記。
從巷子口轉出的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弗裏茨!他看著她,眼中並無驚喜和詫異,顯然他是知道她會單獨出現在這裏。見她望過來,他揚起嘴唇,毫不吝嗇地綻放出他的招牌笑容,邪惡而又帶著些挑逗。
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裏遇上這個魔鬼,林微微頭皮一麻,甚至有種衝動寧願被黨衛軍抓走,也勝過被他盯上。她拉下帽簷遮住半張臉,換了個方向,大步地逃離。
她大驚失措,而他卻始終沉著冷靜,一如覓食中的餓狼,從容不迫地跟隨其後,將獵物趕入絕境。
這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她已無暇去洞察,隻一心想要擺脫他。心裏害怕,步伐也不由自主地越跨越大,恨不得自己身上插上一對翅膀,可以立即遠離這裏。
弗裏茨雙手負在背後,每走一步都能聽見他軍鞋敲擊在石階上的聲音,沉重而令人惶恐。她越是想擺脫他,就越是擺脫不了,回過頭,幾乎能夠看見他軍大衣隨風擺動的衣角。
有孕在身,她跑不快,就算腹中沒有寶寶,也不可能快過他一個大男人。弗裏茨沒幾步就從後麵追了上來,手臂一伸,拽住她的胳膊。
林微微受到驚嚇,勁道一鬆,手裏的栗子滾了一地,她忍不住放聲尖叫,“你要幹嘛?”
“安靜!”弗裏茨伸手壓在唇前噓了聲,然後拉著她朝著反方向走去。
她被動地跨出步伐,轉動著手腕想脫離他的掌控,喝道,“放開我,聽見沒有。”
“想把那些人引來的話,你可以繼續那麼大聲。”
這一句話非常有效,她忍下怒氣,反手抓住他,問,“半路攔截我,你到底想怎樣?”
“別緊張,就是想找你敘敘舊。”日光下,他的瞳仁閃出了碧綠的光芒,看上去如此湛亮而透澈,嘴角邊的酒窩隱隱閃現。
她轉開視線,哼了聲,“沒什麼可談的。”
“別這麼絕情,我們好歹有過那麼多次的肌膚之親。”他壓低聲音,伏在她耳邊,用極其曖昧的語調說道。
他身上的煙味鑽入鼻翼,讓她有些反胃,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她轉開臉,捂嘴連連幹嘔。一抬頭,看見他專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遊移,她不禁脫口而出,“你的話真夠惡心的。”
聽她這麼說,他也沒生氣,隻是不以為然地揚了揚眉,道,“口是心非的女人。”
忽略她的反對,硬是將她塞進自己的車,車輪一滾,停在一個幽靜的巷子口。見微微一臉防備,他笑著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放心,我不會吃了你。帶你來拍張照。”
她沒接嘴,隻是用警惕的目光瞧著他。弗裏茨不管她是什麼表情,是否情願,走到另一端,拉開車門,一把將她拽了出來。
“讓我拍勞什子的軍官標準照,我還是寧願來一張合影。”他一邊走,一邊嘀咕。
狹小的街道接二連三地有黨衛軍路過,林微微一顆心撲通直跳,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兔子突然掉進了狼群裏。她不由拉低了帽簷,放下帽子上的薄紗,遮住大半張臉。就連弗雷德這樣的高官,都不敢明目張膽地在路上和她這個亞洲人拉扯,可這個鬼畜男倒好,索性大搖大擺地拽著她走進了黨衛軍的照相館。這到底是他太狂妄,還是太無知?
同時被那麼多異類圍觀,林微微緊張極了,捏著一手的汗。她不想去,可弗裏茨偏偏不讓,一路牽著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不管別人的目光如何,他就是不鬆開。
“你就不怕被人說閑話?”她終於忍不住問。
“我不是那個懦夫,為了你,我願意承擔所有。”他沒有回頭,隻有那斬釘截鐵的聲音從前方飄來。
你不怕,可我怕!
一路上都有好奇而驚訝的目光投來,卻沒有人出言不遜,或許這些人再次將她自動歸類到了日本人。
被他拖進狼穴,她哪還敢耍性子發脾氣引人注目,隻得忍氣吞聲地任他擺布。
弗裏茨站在牆前,左手拿著榮譽短劍,身上佩戴著綬帶和各種勳章。直到此刻,林微微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製服不再是三顆星,而是四顆了。他人雖站在那邊,可心卻不在,灼熱的目光汲汲向她投來。嘴角上揚,抿出了一朵微笑,淡淡的,卻像一束熾烈的強光直直地射進她的心裏頭。
拍完標準照後,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伸手將她按在椅子上,他站在她身後,將那隻充滿占有欲的大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林微微不想配合,卻又無法抗拒,敷衍地動了動嘴皮,露出一個僵硬而不自然的笑容。拍攝完畢,她立即站了起來,沒等弗裏茨,直接向門外踱去。這裏走動著的到處都是黨衛軍的人,想到之前那個被活活打死的猶太人,她浮躁不安,簡直一分鍾也呆不下去。
出了大門,一口新鮮空氣還來不及吸入,就聽見有人在身邊叫嚷,“這裏怎麼有亞洲人?喂,你是日本人嗎?”
林微微稍稍轉過頭,隻見兩三個中士模樣的軍官坐在板凳上,也許正等待拍照。他們手裏拿著啤酒,本來在豪飲,看到她後便停下了說笑,一致將注意力轉向她,上下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