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單詞,考試,打掃衛生,考試,學習古文,練字,打掃衛生,聽寫,翻政治課本,改卷子,糾錯。
衛道的每一天都是這麼過,也沒具體去記錄究竟過了多少天,有時候突然想起來了,就去翻一翻日記本,看看多了新的信沒有,如果有新的信件到日記本,少不得看一看,就當做是閑暇娛樂,雖然他在黑色星期一已經重複了很多次了,怎麼想,也不應該是現在找樂子,但是他已經處於一個很微妙的狀態了。
他是著急的,急著想去星期二,想過下一天,想跳過今天。
隻是想一想,明天周二一樣要待在學校裏,依舊要繼續學習,老師還是老師,學生還是學生,舍友還是舍友,簡直就像毫無變化,考試依舊要用卷子,做題還是要出錯,寫錯了照樣糾錯,老師講題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說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來,就是一眼要你看出來,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急躁之後,衛道就自暴自棄,又想:這不應該,總不能真的在這一天裏,來來回回,這也太糟糕了。
即使這個黑色星期一不算倒黴,衛道也不想一直留在這一天,這樣的生活,比噩夢更噩夢。
他總是這麼矛盾,一邊想努力,一邊想放棄。
兩個不同的觀點在同一個腦子裏,過了幾遍,沒有結果,衛道的腦子就開始宕機了。
他不想再去思考為什麼,怎麼辦,過一天算一天,某種意義上說,他現在已經可以永生了。
說起這個話題,他也想過,如果真的永生,那就特別離譜,別人追求大半輩子沒追到手,他一腳踏空玩笑似的就進來了,爬都爬不出去,難道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柳樹至陰,他一發散思維,就會想:也許我早就死了。
一個死人,以為自己還活著,糾結的時候,什麼都不能發現,落在詭譎的夢話裏,掙脫不得,就像破碎的完全變態幼蟲的蛹裏那隻長出了完整翅膀卻臃腫不堪的死掉的蝴蝶。
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就像缸中之腦說的那樣,也許那才是真相。
隻是他不能主動察覺,就像一維不能跳到二維。
奚落越來越安靜,在每個能反射出倒影的玻璃裏坐著看他,像隔著玻璃罩子觀察實驗生物的冷漠的小孩,衛道才是那個被玻璃蓋住的人,畢竟,他才是實驗品。
身邊沒有玻璃的時候,奚落就會回到衛道的腳下,衛道的黑色的影子裏,不再顧忌是否會被人看見。
衛道有一種直覺,奚落依舊看著他,仿佛一個隨時注意數據的課後查漏補缺意圖追趕優等生的學渣,有一個自己專屬的記錄表。
又或者,奚落手裏也有一個厚實的本子,如果那個本子真的存在,大概就是奚落的日記本了。
衛道什麼都想過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過,他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這段時間裏得了癡呆了。
畢竟,癡呆又不是隻有老年癡呆。
這樣一來,也可以很好的解釋,他為什麼至今不能脫離星期一。
他每天早上會在帶到學校但是沒有用過的日曆本上畫一個圈,圈住當天的日期,也就是不斷重複的周一,用的是黑色的零點五圓珠筆芯,第二天一早就會被刷新掉,前一天的圈就消失,再畫一個,再消失一個。
這並不是為了計數,也不是為了清楚時間,隻是覺得,這件事有點意思,可以加入每日必做事件之一。
尤其是,自從他發現一天三頓都不去食堂,也可以活下來的時候,他就省略掉了進食的環節,本來這才是每日必做。
不吃東西可以活下來,衛道蠢蠢欲動地想:既然這樣,那我不睡覺,是不是也可以活下來呢?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像一個隻在夜晚行動的幽魂,精神也混混僵僵,隻有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即將發生時候,才會眼前一亮,提起精神,勉強帶點活人氣,走了沒兩步又恢複原狀,周圍的人比他更機械,他們隻會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昨天怎麼樣,今天依舊怎麼樣,不管衛道的行為是否變化、違規和冒失莽撞,他們也隻會猶豫一下,轉回去,最多點點頭。
衛道可以保證,沒人能清楚,當他看見對方在之前沒有點頭的時候,對他點頭的心情,像點燃一捆爆竹,抬頭一看,飛上去的居然是個火箭,意料之外,情理之外,又驚又喜,又怕又恨,最後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做,既不能抓住爆竹,也不能打下火箭,隻能站在地麵上,仰著頭往天上看,看到脖子發酸也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