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裏坐滿了書生,她坐在靠窗的座位,一個人一桌,東華死不肯坐,而且一看便知是跟班,她未免有些顯眼,可如今書生們都念著考試,念著結交,就算窗邊坐著美人,這些文人君子沒有一個是想來與她搭話的。
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多是在聊前一陣子轟轟烈烈的柳氏大案,聊著聊著難免就聊到那位主審的射卿身上,有人提了一句,便有人嗤笑一聲,似有些譏諷,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態度,卻不再多說了。
畢竟是主考官,京城離衛遍地都是,茶樓酒肆又是魚龍混雜之地,得罪了她一定沒有好處。
可有人不說,難免有些考了幾遍沒考中的酸儒在那兒說,就算茶館裏嘈雜,對於東華來說,想聽什麼就聽什麼,他睜眼看了她一眼,她不可能沒有聽見,可她隻是靜靜吹茶。
“姑娘麵生。”窗外一個俊朗男子笑道,他膚色略深,五官猶如刀劈斧鑿,深刻無比,突出一個“男子氣”。京城裏這樣的年輕男子是不多見的,這種看上去就有行伍味道的,又喜歡和麵生的姑娘搭話的,他是獨一個。
聞橫川。
他沒穿朝服,黑衣便裝,緩步走進來,要在她對麵坐下,東華擋住了他。
“姑娘不賞臉嗎?”他笑著問道。
書生們隻當是京城紈絝,希夷也沒有表露出認識他的樣子,指了指對坐,道:“請坐吧。”
她的右手傷早就好了,也不怕他認出來,聞橫川笑眯眯的道:“姑娘怎會一個人在這茶館?”
“小女子家中有些薄產,來京城新置辦了些資產,家父家母遠在澤西,便代家父來此管管,順道看看生意如何。”希夷用的是原音,都是女子氣很足的聲音,射卿的聲線會沉一些,低一些,如今她的聲音倒是該如何便如何了,清而不冷,涼而不寒。
再看他一眼,他府邸在城南,出府經過這茶館向北走應當是去城北,如今他已沒什麼公務,午牒聲一過應當就不會再去辦公了,再想想他去城北,應該是去風華樓消遣。
“姑娘這侍衛倒是本事不凡。”他看出東華好歹是個高手。
不比戚衍方華小七他們稍差的高手。
“父母獨我一條血脈,我自小體弱,父親與這位叔叔是過命的交情,叔叔自然護我安全。”她如此說,也不算假話。
東華聽聞她喚自己一聲叔叔,臉色有點不自然,但比起一臉冷肅放著殺氣時,平白和緩了許多。
聞橫川看見了,倒也不懷疑,任由希夷為他倒茶,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姓律,律心妍。”她輕聲回答,就算她這身份既然是假的,就不可能用真名喻子衿來自稱,隻好取母姓另化了一個名。
“剛剛初見姑娘,覺得姑娘身形與一位故人極為相似,如今接觸才發現不大相同,當然亦有可能是在下從未真正認識那位故人。”他笑著道,似在暗示什麼,又好像隻是隨口一提。
“原來如此。”她微微頷首,隔壁似乎吵起來了,她柳眉微蹙,隻見一個二十餘歲的男人和幾個酸儒在爭吵,她剛剛在說話,沒聽到怎麼吵起來的,便轉身問東華:“可知是如何吵起來的?”
東華頷首,道:“老的幾人在說射卿奸佞媚上,才做了這一品射卿,身無太多政績卻屢屢逾矩,與虞瑾瑜一般是奸臣;小的那個說罵射卿可以,卻不可罵虞瑾瑜,而且射卿剛剛上任,誰知會不會與虞瑾瑜一般政績斐然。”
“虞瑾瑜確實不該被罵,至少不是被些什麼都不是隻會考,還考了不知多少輪的酸儒來罵。但文人嘴碎,不必理會了,若是砸壞了店就讓人賠銀子吧,若是要打讓他們出去打。”希夷歎息一聲站起來,“擾了這位公子清淨,實在不好意思,今日公子在本店的茶錢一律由我包了。”
“律姑娘如此盛情。”聞橫川笑著,“是認出了在下?”
“我初到京城,並不識得公子,隻是這水雲緞能穿的起的非富即貴,小女子是生意人,多個朋友總是多條路。”她微微福身。“告辭,公子。”
“姑娘不問我姓名?”聞橫川問道。
“若是有緣,總會再見,總會知曉。”她側首道,而後出門去了。
東華走在她身邊,傳音入密:“他在試探你,這個時候一個女子到茶樓來,不需要證據,他有所懷疑你就會很麻煩。”
“我演的還好。”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東華說道。
希夷頓住腳步,回首看他,展顏一笑,歎道:“沒錯,我最清楚了。”
東華並不接話。
“唉。”她再歎一聲,難掩落寞。
“小姐。”東華第一次如此稱呼她。“我找上你,你為那些而後悔嗎?”
“雖九死其猶未悔。”希夷重新拾起得體的笑容。“我得謝謝你,東叔叔,我寧肯到如今這個地步,也不願被蒙在鼓裏一輩子。您不僅把真相告訴我,為我父親報了仇,如今還肯跟在我身邊,我該謝謝您。”
“我沒有幫小姐什麼。”東華漠然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自己做的,若非您做了這個射卿,屬下甚至不知您來了東國。屬下眼中隻有複仇,沒有小姐,若我當初沒有被怒火憤恨所迷,小姐一路逃亡之時,也不用傷的那麼重。”
“屬下甚至連小姐都不如,如何護著小姐?”他淡淡道。
希夷尚未多說,東華接著道:“有一種人,生而為劍,隻為殺人而存,主子未曾棄我半分,如今隻剩了小姐,東華是主子的劍,便願意再做小姐的劍,直到折劍之日。縱不如小姐,也當生死以付。”
希夷沉默片刻,一笑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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