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她們,我不生氣,可能是關在宮裏悶傻了。
他第一次在下朝之後立刻就來看我,可是到了以後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和往常一樣坐著,但把我拉近了他的懷裏,讓我坐在他的腿上。
我幾乎要咬破自己的嘴唇,才能讓自己不沉浸進去。
可晚上他又在我的宮裏喝了個爛醉。
我替他喂了醒酒茶,給他換衣服,累了個半死,突然被他攬進懷裏,他喃喃道:“為什麼?”
“為什麼?”
他的力道有點大,可我知道他不是在問我。
“那麼毫不猶豫的嫁給他?不顧性命也要嫁給他?”
“我有哪裏比不上他?”
“我對你的好,可曾遜色於他半分?”
我聽出來了,那位喻子衿並沒有死,而是嫁給了他人。
我不由覺得奇怪,以他的性子,喻姑娘嫁到哪裏去才能擺脫他?天涯海角,皇帝想要的女人,怎麼會得不到?哪怕是在敵國,他也有那麼多人手,可以把她搶回來。
哪個男人可以和皇帝爭女人呢?
“聞橫川......他有什麼好?”
我的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列國之內,隻有一個聞橫川,連我都知道名字。
那時宮裏人人都在傳東離的岐王娶妻。
我心想岐王能有多俊美,否則怎麼那麼多宮女津津樂道。
後來連太監們也在議論。
原來是因為新娘子不一般。
新娘是東離國的射卿。
射卿......是喻子衿?
刺殺了離武帝的先天高手。
為什麼她會去東離?為什麼她要嫁給岐王?
可我不能問,即使聽到了,也隻能當做沒有聽到。
他酒醒後,似乎是忘了這一茬,我早早睡了,他也沒有為難我,賞賜了一大堆東西。
晚上再來,我給他寬衣,還是裝啞巴。
“你什麼都不問,是不敢還是不在意?”陛下問我。
我輕聲道:“不敢。”
“嗬。”他嗤笑一聲,我不知是不是觸了他的黴頭,不敢說話。
“在意?”他的語氣有點危險。
“臣妾已知足了。”我小聲的道。
“這也是為什麼,你還活著。”
他的這句話,仿佛一盆涼水,把我從頭到腳的熱情係數澆滅。
他還是照常的來,隻是不再碰我,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他免了我服侍他,讓我專心伺候花。
我不喜歡看書,也隻能伺候花。
沒有人敢害我,因為陛下的性子,他不會被任何人糊弄,而他既然經常來鳳儀宮,總不見得有人敢觸他逆鱗。
轉眼過了十月。
我生產的那一日,他已經從東離前線的前軍中回來。
我難產了。
力量一點點的被抽離,我好似掉進了一片泥沼,再難掙紮出來,我用盡力氣,才使我的孩子脫離我的身體。
“是小皇子!是小皇子!”我聽見產婆在安慰我。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於是又亂做了一團。
我在沉沉浮浮中,在喧囂中,分離出了一道聲音,我的感官無端變得敏銳,讓我覺得我是回光返照了。
“皇後。”我聽見他的聲音。
“陛下......可以叫我的名字嗎?”我的聲音很弱,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我睜開眼,看不清他的眉眼。
他問我:“你叫什麼?”
他......連我的名字都不曾記得,隻記得我是個皇後。
“楊風鈴,我出生的那日,窗外的風鈴剛好響起。”我艱難地說。
“風鈴。”
除了爹娘,鮮少有人會叫我的名字,他們多半會叫我“醜八怪”。
“陛下,給皇子取一個名字吧。”我伸出手,許是因為要死了,膽子才大起來,去討他的手。
他沒有置之不理,握住了我的手,嬤嬤把孩子報來,他道:“想叫什麼樣的?文氣一點,還是威武一點?”
他甚至沒有想過,孩子出生後的名字,連方向都沒有決定。
“文氣一點吧。”我不希望他和他的父皇一樣,有那麼重的戾氣。
“那邊叫他斯南吧。”蔣斌道。“秩秩斯幹,幽幽南山。”
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我不知後麵有這樣的一段話,我是沒有讀過書的。
他耐心的念給我聽。
他說年幼時常背《詩經》。
我聽不懂那話是什麼意思,我沒有思索的就去問他,他對我說道:“如若生了個兒郎,就要讓他睡床上。給他穿上好衣裳,讓他玩弄白玉璋。他的哭聲多宏亮,紅色蔽膝真鮮亮,將來準是諸侯王。”
“好......”我輕聲的道。“臣妾不懂詩書,但望南兒可......做個好男兒,好君王。”
我對他一股腦說了好多的話,都沒有過腦子,被人胡亂的擺弄,可我還是要說,說得像是個孩子一樣哭,他也不曾打斷我的話。
我被喂了好多的東西,溫熱的苦水流入喂中,我閉上眼,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