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臨的母親崔伊曾供職於葛威南研究室,這個研究室在十幾年前頗有名望,和各大醫院一道,開發出了不少先端醫療儀器,但六年前卻因陷入醫療事故,而開始走下坡路。
那起醫療事故是由剛推向市場的輔助儀器造成。葛威南研究室聲稱該儀器已經通過臨床試驗,副作用極小,能夠幫助心理遭受過創傷的患者恢複健康。
有上百名患者加入治療計劃,但不久後,三人猝死,一幹人被問責,該儀器立即退出市場。
E國成立過調查組,詳細調查所有接受過治療的患者以及臨床試驗者。
葉拙寒特意看過這份名單,上麵沒有祁臨的名字。
他捏住眉心,懷疑是自己想多了。
但祁臨消失的五個月到底幹什麼去了?這個問題仍舊沒有答案。
一周前,葉拙寒將邢宵調來E國,“去查這款儀器進入市場前的臨床試驗,找到所有試驗者。”
邢宵帶回的資料裏,赫然寫著祁臨的名字。
太陽早已落山,辦公室沒有開燈,隻有電腦屏幕散出微光。
葉拙寒背對電腦,看著黑暗中的某一點,眼中黑沉,陰鷙得可怖。
他找尋了七年的真相終於擺在麵前,讓他痛到心髒如同被揉碎。
為了糾正祁臨的取向,祁文糾夫婦將祁臨騙至E國,接受臨床試驗。崔伊動用內部特權,祁臨沒有被記錄入公開的臨床試驗者名單中,以至於調查組從未找過祁臨。
但內部資料裏,卻詳細記載著祁臨接受二十四次治療,關於他的記憶被強行剝離的全過程。
影像裏,祁臨痛苦地呻-吟,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因為疼痛,祁臨睚眥欲裂,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裏擠出來,涕淚橫流,甚至失-禁。
祁臨許多次喊出他的名字,後來幾次,雙眼已經沒有神采,仍舊機械地重複著他的名字,直到整個人像木偶一般失去生機。
資料中寫道,祁臨是所有臨床試驗者中,療程最長的,因為其他人頂多需要十二次治療,就能達到預期目的。
資料中還寫,針對祁臨的治療非常成功,未出現任何後遺症症狀,正常記憶也未被損害,置換的記憶目前處於穩定中,痛楚已經過去,祁臨將迎來新的人生。
葉拙寒緩緩抬起手,捂住眼眶,在黑暗裏抽泣。
他的身材已不像十八歲時那樣單薄瘦削,他變得足夠強大,連他的父親葉海庭對他都忌憚三分。但這一刻,他泣不成聲,如同當初那個在嶽城夏末暴雨中哭泣的男孩。
比之祁臨在十七歲時受到的傷害,祁臨忘記他這件事已經可以略過不提。
他難以想象祁臨接受治療時在想什麼。
最後一次,祁臨還在低喃他的名字。
他對祁臨的父母生出殺心。
但他們已經喪生,後事還是由祁臨操辦。
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踱到落地窗邊,俯瞰著異國城市的夜色。
此時,祁臨所在的設計公司還沒有下班。祁臨總是加班到很晚。
他恨不得立即趕到祁臨麵前,將他心愛的人抱住,親吻。
但是祁臨已經不記得他了。
祁臨現在過著平靜的生活,忘記他,也忘記了受過的苦,忘記來自至親最狠毒的惡意。
他的突然出現必然讓祁臨措手不及。
祁臨應該想起那些事嗎?
他尋尋覓覓七年,卻在麵對真相時躊躇。
如果讓祁臨回到自己身邊的代價,是祁臨再一次體會那些痛苦,他是否應該選擇別的方式?
幾乎每一天,他都開著車,出現在祁臨上下班必經的路上,在祁臨看不見的地方看著祁臨。
祁臨有時會轉身,像是在尋找什麼。
每當這時,他都既希望祁臨看到自己,又害怕祁臨看到自己。
這些日子,他了解到祁臨如今生活的方方麵麵。
祁臨目前的重心在工作上,正計劃回國,和一個叫顧戎的人在國內成立潮流工作室。
祁臨還希望三十歲時結婚。
三十歲,過於漫長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到那時候。
國內潮流設計這一塊發展迅猛,沒有背景的工作室很難走下去。
但沒有關係,他想,你有我。
祁臨剛畢業那會兒就有回國創業的意願,卻和顧戎苦於資金不夠,所以一直留在E國給別人打工。
葉拙寒委托天使投資聯係顧戎,提供了第一筆資金,促成祁臨回國。
祁臨下飛機那天,葉拙寒也在嶽城機場。
他戴著墨鏡,看著祁臨意氣風發從機場走出,走向他,卻又與他擦肩而過。
他深深呼吸,仿佛在空氣中嗅到了美院林蔭道上的草木香。
記不起來了,沒有關係。
因為我已經找到你了。
過去不用再想起。失去的,你喜歡的,我用將來翻倍還給你。
給你幸福,要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