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彌和周籍都察覺到周臣的視線, 都不由向周臣望去。
然後,宴彌和周籍對視了一眼。
周籍眉頭微皺著,宴彌眼裏倒是有幾分玩味。
基本已經可以確定, 周臣對周籍確實有所感應。
一個凡人之軀, 居然能感應到神靈所在。
這可真是,有點敏銳了。
宴彌笑了笑。
也就周籍自家了解自家事。
雖說神侍常年居住在此地,身上沾染了神靈的氣息, 冥冥中有所感應, 這並非不可能之事。
但是這種情況,更可能是出現在, 所收神侍對神鬼感知的能力本就超出常人的情況下。
有些神靈, 就喜歡招收這種人,作為自己的代言人,認為這樣溝通起來方便。
但大多的神靈, 所收的神侍, 也就普通的神侍,隻要懂得卜卦就行。
若有必要,他們會自己現身, 與神侍溝通。其實,更多的時候, 他們連現身都不會,隻會用聲音, 傳遞自己的意思。
他們的話,就是神諭。
每個神靈都是不同的, 所以本身,從他們的選擇,與如何對待自己的神侍上, 態度本也都是不同的。
周籍本身,對收怎樣的神侍,並無什麼特別的要求。
更甚至於,在他被冊封為神靈後很長段時間,都沒有收人當作自己的神侍。
而當時他的廟,也就隻有一寸之地,就是泥砌的土屋,裏麵蹲著一尊泥塑。
平時的時候,人們也都會在他的小廟前,供奉上香火,倒是從未斷過。
他們的家中,也大多都供奉著他的神像,日日祭拜,所以香火什麼的,倒也都不缺。
逢年過節的時候,當地人就在小鎮上,就會搞一個大型的慶典,祭拜於他。
直到,當地的小鎮,出現了一個孩子,一個父母相繼離世的孤兒。
因為實在餓得不行,所以每天都上他這裏打秋風的孩子。
每次還都會打個口頭欠條,說,他現在是向他借的,等他以後長大,他會還的,然後就一溜煙跑了。
次數多了,那個孩子也在他這裏混了個眼熟,也多了幾分關注。
作為山神的他,想要關注一個人的動向,那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然後,他就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這個孩子並沒有淪為乞丐,在街上討飯,也沒有賣身為奴,而是四處找著活幹,哪怕一文錢的活,他也幹。
隻是局限於年紀,能找到的活並不多,甚至於時常沒有進賬,但不想求人施舍的他,就隻能上他這裏了。
運氣好,那個孩子可以在他這裏吃上一塊肉,運氣不好,也有果子吃。
他看這個孩子也怪可憐的,偶爾見這個孩子餓得不行時,他會給這個孩子加加餐,給這個孩子送上些野味。
這個孩子知恩圖報,在大下雨天的時候,還會跑到山上,舉著一個破破爛爛,到處是洞的傘,給他遮雨。
最後,淋了大半天雨的孩子,直接就給病倒了。還是他把這個孩子給治好的。
那是他第一次在孩子麵前現身,十分感動地表示,讓他下次別再做這樣愚蠢的事。
後麵經過這事之後,這個孩子也不再拿上東西就跑了。而是坐在他的小廟前,邊吃著東西,邊叨叨個不停。臨走時,還會記記賬,都欠了些什麼東西。
再往後,這個孩子幹脆也不說欠什麼東西了,隻承諾,日後要給他建造一個大屋子,再給他造一個大神像,要有屋子幾個人那麼高的。
彼時,他的小廟,與坐地的孩子一般高度。
當時,周籍也沒有把孩子的承諾放到心上,畢竟,不過是個孩子,忘性很大,等到長大了,也就會忘記了。
但讓周籍都意外的是,那個孩子,靠著自己的一雙手,和精明的頭腦,竟然還真的慢慢混出了個人樣。
這個孩子攢夠了錢後,還當真開始擴建他的神廟。
而他則成為了山神廟中主事之人,開始經營這座神廟,且以神侍自居。
他這才驚覺,這個已經長成人的家夥,是徹底賴上自己了。
於是,他就這樣被迫有了自己的神侍。
親眼看著,自己山神廟的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廣,神像也越來越高,越來越重。
在那個家夥的經營下,甚至有許多的外鄉人,也都開始到他的廟中祈福。
自此,他的這山神廟,便走上了繁榮昌盛之路,延綿了數千年之久。
想到那個家夥,就是周籍,都有點晃神。
神靈不死,凡人卻是壽命有限。
而那個家夥垂垂老矣之時,也從未在他麵前祈求過,想要活得更長些。
甚至於,那個家夥早早便收了一名孤兒,言傳身教,將自己那一身本事,都傳給那個孤兒。
待那個孤兒長大成人,能完全繼承他的衣缽後,那個家夥才安心得離去。
那是他們第一次,以另外一種形式相見。神與鬼的方式見麵。
周籍是看著那個家夥,被鬼差帶走的,被鬼差帶走前,那個家夥還笑嘻嘻地對他說,欠他的下輩子再還。
這句話一直讓周籍迷惑,至今無解,因為他完全想不到,那個家夥還欠自己什麼。
周籍也不是那種庸人自擾的人,也沒有將那所謂的下輩子再還放在心上。
周籍當時甚至還覺得,這個家夥果然到死都是那個蠢小子。
追求下輩子什麼的,那是隻有傻子才會幹的事。
也是因為那個家夥開了個頭,成為了參照根本,一代代的神侍,都秉持著他的宗旨,將山神廟發揚光大。
最不濟的,都能賺到錢,為他的山神廟重新修繕一番,更別說缺香火的事了。
對於他來講,完全就是稀裏糊塗的到了現在。
想到自己的這些神侍,周籍就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個家夥。
那個家夥,即便從小都跟在他的身邊,在他不親自現身的情況下,也都無法感應到他的存在。
最搞笑的是,那個家夥經常對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問他是不是在那裏。
但每每都猜錯。
周籍看著好笑,還經常那這事笑話於他,
再看到對方羞赧的模樣,更加好笑。
後麵,周籍實在可憐他,於是在他又一次猜錯的時候,就在他猜錯的地方現了身。
周籍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家夥高興壞了的模樣,甚至激動到想要衝過來抱自己。
但被好心的他,一腳給踹開了。
可即便被踹倒在地,那個家夥依舊傻笑個不停,更加熱衷於猜自己在哪裏的遊戲,讓他都感覺有點膩了,直接就不搭理他了。
對於普通的神侍來講,神靈不現身,那麼神侍想要發現他們的存在,幾乎不可能。
所以,那個家夥還為此難過了好一陣,連他最愛看的賬目,也都看不進去了。
周籍都看不下去了,才又給了那個家夥一個悶棍,敲醒了那個家夥。
就連那個跟著自己七八十年的家夥,都感知不到他。現在他麵前這個,是上一任神侍,在山門口撿到的孩子,後麵一直養在身邊。
但這個孩子,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在他這裏呆了二十二年,又如何能感知得到他?
這才是周籍有點納悶的事情。
而且,不知為何,最近一段時間,再看到周臣,倒是讓他經常想起了那個家夥來。
這已經不是周籍第一次,因周臣而想起那個家夥了。
周籍也並未深想這個原因。
畢竟,這個人間不是常有老人說,在看到自己的孫兒,就看到自己的年輕的時候嗎?
所以,他看到周臣,就好像看到那個家夥,一個道理。
周籍甚至感歎,可能是自己老了,所以才會愛回憶往事。
果然,即便神靈,也抵不住歲月,即便他這張臉依舊帥氣,但奈何他心已老。
宴彌看著周籍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發出歎息的憂鬱模樣,嘴角不由抽了抽。
不忍再繼續看下去的宴彌,直接轉身,離開了周籍的身邊。
宴彌這一走,周籍也回過神,兩三步地跟了上去。
宴彌和周籍這一走,周臣的視線倒是追隨了宴彌一會兒,然後默默收了回來。
周臣低下頭,已經在開始思考,怎麼將這次宴彌到他們這裏拍戲的這個利益最大化。
看看隔壁那個四什麼村子來著,不就是因為宴彌上部戲,去到了他們那裏拍戲嗎?現在去那兒打卡的人可多了,整個村子的經濟也都帶動起來了。
已經完全從曾經那名不見經傳的村子,蛻變為了旅遊聖地。
周臣覺得,他們這山神廟也不差,他這邊再運作運作下,應該也能得到不少的收益。
隻是,他們終究是廟,不是山,和單純的旅遊打卡還是不同的。
周臣覺得,若是自己處理不好這事,讓這個山神廟變了意義,人們來這裏不是為了祈福,而是為了打卡,那麼他多半會被揍。
想到在自己小的時候,那位山神大人潛入到自己夢裏,追著他揍的場景,周臣就覺得有些無奈。
這真的是神靈能幹事?
雖然他是爬到了台子上,衝著他的神像尿尿了,但那不是還小,不懂事嗎?
至於專門跑到他的夢裏,揍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