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今日尋回了十五年前走丟的大小姐, 當真是大喜事一件。
如此大喜事,本應該大辦的,但聽聞大小姐是個樸素的性子, 不喜鋪張浪費。
遂江府實際掌家人、亦是江歲歲的大伯江和暢,決定一大家子一同吃個午膳。
和和氣氣的, 開開心心的就好, 至於宴請四方的盛大宴席, 那就不辦了。
顏茵與賀沉絳結伴來到大廳堂。
大廳堂裏的人不多, 哪怕加上顏茵與賀沉絳,主子數量也不超過十個。
江老夫人前些年患了怪疾, 認不得人了,平日起居都在自己院中由丫鬟婆子服侍著,此次沒來。
為首的,是早晨時顏茵見過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如今她名義上的大伯,江和暢。
江和暢旁邊坐著他的妻室, 羅氏。羅氏今日的裝扮很素雅,她麵帶笑容, 看著像是好相處的。
羅氏育有二子, 隻不過這兩位長房少爺都求學去了,如今沒在府中。
羅氏衣著淺淡,但大廳堂裏有一人與她截然相反,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鵝蛋臉, 眉眼細長,眼角微挑,有幾分高傲的味道。
顏茵看看她, 想明白了。
這位大概就是趙嬤嬤口中,那位從側室升上來的續弦張氏。
原配夫人與續弦原本就不對付,也難怪對方這幅表情。
張氏育有兩子一女,其中長子去了求學還未歸,站在她身側的是次子江鴻鵠。
江鴻鵠這個名字可知父母對他的期盼,定是想他成為有作為的人。
然而實際卻相反,江鴻鵠無論是文章詩畫,亦或武術刀藝都天賦奇差,倒是把吃喝嫖賭玩得那是一個精通。
顏茵見過賀沉絳穿紫袍,但也是如今她才發覺,有的人穿紫袍會顯得風流貴氣,而有的人隻會沉悶與猥瑣。
顏茵不喜歡這個年輕男人看自己的目光,粘稠濕漉滑的,像藏著蛇的山洞。
江和暢見兩人來了,扭頭對張氏說:“前些天聽雪那丫頭不慎落了水,還起了高熱,倘若她身子不便,改日讓她再見歲歲也無妨。”
而後便是賀沉絳這方的介紹,他化名季子安,河東人士,官僚世家。
張氏從震驚中回神。
她沒想到兒時那隻露少許姝色的丫頭,女大十八變,長大後居然生得這般的美麗,說是仙人之姿也不為過。
而且她旁邊的夫婿也相貌堂堂,氣質也好,一看就是人中龍鳳。
張氏見狀,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跟元氏鬥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江歲歲走丟了,元氏病逝,她才上了正室的位置。
本以為熬出頭了,這輩子舒坦了,結果沒幾年二爺卻去了,而現在走丟的江歲歲還帶著夫君回來。
從兩人的衣著與儀態,這些年過得絕不會差。
張氏心口梗了一股鬱氣。如今聽江和暢說不用聽雪丫頭來,覺得也挺好的,女兒大病初愈,省得刺激她。
就當張氏要點頭時,人口卻傳來一陣略為倉促的腳步聲。
“抱歉,我來遲了,今日姐姐回歸的大喜日子,聽雪絕不能缺席。大伯,能加我一個位置不?”江聽雪邁著小碎花步,快步而來。
少女的聲音歡快,在江和暢聽來,可比往日活潑太多了。
明明在他的印象裏,他這個小侄女是個挺靦腆的性子。
江和暢眼裏劃過些許詫異。
顏茵與賀沉絳剛進來,此時兩人還背對著門口,看不見江聽雪。
江和暢露出笑容,“聽雪丫頭,這是你姐姐歲歲以及姐夫,他們會在家裏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回河東。”
“江歲歲”已出嫁,且夫妻恩愛,沒有理由常住在江府。
顏茵轉過頭去。
“歲歲姐是你??”江聽雪滿目錯愕。
賀沉絳聞聲也轉身。
而瞧見賀沉絳時,江聽雪瞳仁收緊後又微微放大,震驚極了。
賀沉絳沒有錯過她的神情,當下眸光一凝。
江和暢與他說,整個江府的人除了他以外,並沒有離開過以鬆山縣為圓心的百裏。
哪怕家中男丁去求學,去的也僅僅是附近的徐州。
但如今很明顯,他這一位小侄女江聽雪展露的神情有異。
莫不成江和暢
賀沉絳隱晦的目光掃過江和暢,後者脊梁微彎,連忙開口說:“聽雪丫頭,怎瞧你這副模樣,你是以前見過你歲歲姐姐?”
江聽雪太震驚了。
她萬萬沒想到,今日在家中居然能碰見她前世見過的兩位貴人。
是的,前世。
她前世被那油嘴滑舌的書生蠱惑,怕極了他高中後被人榜下捉婿,遂拋下家人,又帶了大量錢財,隨他一同去京城,平日以他夫人自居。
沒有三書六聘,沒有長轎接婚,什麼也沒有。
後來那書生別說高中拿下狀元,連個名次也沒有。落榜讓他的脾氣變得十分暴戾,搶了她的金銀不說,平日裏還對她非打即罵。
她渾渾噩噩的在胡同巷裏過著日子,某日終於決定離開那裏。而離開京城並非易事,為此她提前做了不少準備,比如說考察地形。
先離開平日生活的胡同巷子,也就是在這時候,她在繁華的街道上遇見了一輛華麗的馬車。
她永遠也不能忘記,車簾忽然被一隻素白如玉雕的小手掀開。
一位穿著華麗,姿容極為出眾的女子竟從車上徑直跳下。
她太美麗了,矜貴又嬌氣,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很多人都愣愣的瞧著她,包括江聽雪自己。
美麗女子跳了車,所幸馬車的前行速度並不快,畢竟那是鬧市。
跳車的美麗女子摔了一下,但看模樣也無大事。
下一瞬,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迅速從馬車裏出來。
紫金冠在陽光下折射出絢麗的光芒,襯得那張英俊麵孔宛若天神臨世,她以為書生已經夠好看了,但在這個男人麵前卻被比成了地上的爛泥。
男人不僅英俊,還相當溫柔,他憐惜地將地上的美麗女子拉起來。但江聽雪看見女子甩開了他的手,紅著眼睛扭開頭,不想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