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早些時候，哈達又被押出去提審。李國民也跟著出去。我們猜，應該是他老婆來接見他了。每當有人接見時，號子裏充滿愉快的時光，因為能分享到吃的東西，還能聽到點別人的快樂。在前四天，我爸爸給我送來了一盆饅頭，一些菜。那時，我還不到可以接見的資格，東西是由勞動犯直接送進來的，當天，我的肚皮吃了個滾瓜溜圓，每個人也都分了個半飽。在這裏，如果你的家人經常給你送進來吃的，號裏的人也會對你客氣些的。
李國民進來時提著一塑料袋饅頭，一塑料袋米飯。一進來就興奮得直嚷嚷：“歪、歪、歪，你們說我們號裏發生什麼大事了？”
還沒等我們開腔他又自顧自地接了起來：“連殺六人，死了五個，有個半死的，活過來跑了。就是我們號裏人幹的。”
“是哈達？不可能吧？”閆希軍已經掏出個饅頭，腮幫子鼓著，一邊吃一邊抬著眉眼說。他額頭上擠出很多肉折，是明顯不相信的神態。
其他人都圍過來掏吃的，“他怎麼殺的？拿什麼殺的？”
“都殺的什麼人啊？有沒有當官的？”
“為什麼事殺這麼多人？有血海深仇麼？你別被人忽閃了？”一個個七嘴八舌，但誰的嘴裏都是在鼓囊鼓囊的沒閑著。
李國民的眼睛瞪起來了：“這事不會差的！這事都在旗裏傳遍了，我老婆跟我說的，是個叫哈達的鄉下小夥幹的，第二天就抓住了。我一聽，不就是我們這個號裏的哈達麼？我老婆還跟我說小心點，別讓他把我弄死了。”他伸長著脖子，說著話的時候，兩手還有力地擺攉著，似乎這事是確證無疑了。
他撕開兩袋榨菜撒在塑料袋上。“我當時還有點不相信，問坐在旁邊的呂所長，他“昂”了一聲就走開了。要是沒這事，這老小子也不會這樣哼唧的。這小子，真他們媽的有種！說是用刀殺的，同時幹死五個壯漢，都是在一個人家裏殺的。”
有幾秒鍾的時間，這些人都隻顧著嚼東西，沉默了，個個若有所思的樣子。當時，包括我在內都有些相信這事了。這小子會不會發了狂，趁著我們不備時，對我們其中一人下手呢？這個念頭在我腦子裏閃了一下，我覺得，其他人可能也會這樣想吧？
閆希軍背靠在牆上，塞進嘴裏一塊榨菜，“難怪寶音圖給我們這些好處，這案子算是特大案了，整個錫盟這幾年，估計都沒有一下子殺了這麼多人，我琢磨著--哈達這小子性格有點問題，以後我們都留心一點吧。”
“有種！”
“這小子會不會有什麼功夫？”
“這家夥該不是有點神經病吧？發作起來才殺的人？”
“不像啊？挺帥的哥們，你說他是變態殺人狂？我還不太信。”正在眾人七嘴八舌議論時，鐵門響起來了。
哈達提著腳鐐進來，後麵跟進來抱著一卷行李的青巴特（打飯的勞動犯），哈達家人給他送被褥行李了。青巴特退出，鐵門鎖上後，整個號裏的人都無聲地注視著哈達，是那種不同以往的眼神。哈達的臉也紅撲撲的，眼神明亮，看上去有點興奮。李國民往自己的飯盒裏裝進一個饅頭、一些米飯、一袋榨菜，帶著諂笑遞到哈達麵前，“嗨，吃吧，吃了不餓，不想家。”
哈達接過來飯盒，又放到李國民的跟前說：“紙了，潔潔來了。”他臉上掛著微笑。
原來在提審他的時候，他大姐給他來送行李，又帶來了一頓做好的飯菜。雖然沒讓他們姐弟見麵，但完畢後，預審人員說為了他交待爽快，獎勵他飽飽地吃一頓姐姐送的飯菜。這是從他進來後開始說得最多的話，講得磕磕絆絆的。
他們開始問他殺了幾個人，是怎麼殺的？哈達的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說了些情況。常常是說著說著便停頓下來，歪著頭尋思著詞彙。他的漢語實在是有限，時不時地夾著一些我們都聽不懂的蒙語。另外，也感覺出他不太願意說這些事情。意思上我們明白了：是殺了6個人，都是年輕的男人，用的是吃手把肉的蒙古刀。沒什麼仇恨，就是因為喝醉酒了就把他們殺了。後來，我從他判決書上的描述及刑警隊人的口中了解到了具體作案細節：